第23章:三寒困陣(1 / 3)

第23章:三寒困陣

清亮的聲音叮叮咚咚,銀狐釋然地微笑,他知道那是自己的淚水。二十年了,原來往日種種的恨、怨不過是自己一手鑄造的牢籠罷了。自己因假想的仇、遷怒而表現出的不服管束,有意衝撞,想必早已痛了父王的心。

頃刻間,一種豁然開朗,從未有過的輕鬆感油然而生,隻覺得繃緊的神經驀地鬆開,漸漸地,睡意更濃。銀狐抿了抿嘴,舒服地睡去,耳邊,母後模糊的聲音傳來:

“好好休息吧……娘相信狐兒,定不會讓我們失望……一定不會……”

刺骨寒風,瑟瑟吹拂,擾得枯木懶懶搖晃,也算緩了緩冬日裏的那份沉沉死氣。

蜀山腳下,禿木枯草間,並頭而設的兩座墓碑變得尤為顯眼易辨。一個黃衣少女,靜立於碑前,僵直了整個下午,動也不動。若不是時不時眨動的雙眼,倒會讓人誤以為是與墳頭相應的一座雕塑,栩栩如生的驚歎。

從依稀記事到叨念爹娘,從嚴苛修煉到蜀山祈雨,從尋母不得到身世大白……瑣瑣碎碎,朦朧清晰間,那些前緣往事不知在腦裏來回了多少趟。洛月呆愣地站著,雙眼空洞地定在墓碑的刻字上,鵝黃的絨夾披在身上,警醒地告知自己又是一年冬季。隻是今年的此刻,原本根深蒂固的一切已經翻天覆地,過往不再。

也許是冷風太過凜冽,洛月不由打了個激靈,一絲生氣在眼底飛速閃過,思緒被拽回到現實,頃刻間如夢初醒。

嗬,淡淡苦笑,洛月緩了緩麻木的四肢,終於開口:

“兩位前輩,也許這是洛月最後一次拜見你們……洛月已經遵守了約定,敏尋很好……隻是魔尊……不論付出何等代價,隻要洛月活著,一定保蜀山上下周全,請放心,洛月以命起誓……”聲音越來越小,無盡的惆悵湧上心頭,洛月語塞,隻覺鼻頭酸澀難耐,視線越來越模糊……

當日,洛月、漠穹二人一出龍岩山便撞見等候已久的馮蕭南。原來他們前腳剛走,蜀山便收到苗疆噩耗,火鳳淪為未孵之卵,喪失浴火重生之能,百年沉睡後才可破殼而出,再獲新生。二人嘩然,鳳凰蛋的出現無疑證明著魔尊尚在人間的事實,由此一來,龍岩山失守,鉉妖法王遇害就變得理所當然。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萬萬想不到,火鳳的同歸於盡竟然成了魔尊吞噬炙炎靈力的契機,直接加速了龍岩妖王的覆滅,更是將整個人界推向了萬丈深淵。

接連幾日,地羅銅鈴高掛窗前,毫無動靜。顯然,手握火焰珠的魔尊正藏匿於人界外的何處,全心衝刺魔功最高境界,銅鈴苦尋不得。這樣也好,至少證明魔尊的功力還未達登峰造極,尚有時間部署三寒陣,硬抗魔功的至烈炎力。所謂三寒陣,便是聚齊冥界的極地寒石,神界的寒光玉石,加上靈龜獸的至寒靈力,三足鼎立,困魔尊於陣中,消損其炎性,阻其靈力。

隻是,魔功寶典封存已久,尚無破解之法,三寒陣看似強勢,卻是杯水車薪,僅能削弱魔功炎性罷了。話雖如此,極地寒石為酆都城鎮城之寶,寒光玉石乃神界瑤池聖母神物,而靈龜獸是四大聖獸,心高氣傲,要集齊三寒絕非易事。眾人苦思良久也無絕佳計策,正當一籌莫展,心急如焚之時。

“尋得三寒的事,就交給洛月……”碑前,洛月喃喃細聲。論到三寒,與酆都城主的約定在先,極地寒石早已是囊中之物。至於寒光玉石和靈龜獸,身為神女沐翎之女,或許聖母能念點舊情,網開一麵。轉念一想,又忿忿不平道,

“如今魔尊危害人、妖兩界,神界既是六界之首,怎可撇開幹係,坐視不理?我就不信,這等危難時刻,區區個寶貝還舍不得給的!”想到這,心裏倒多了些底氣,寬慰不少。

“你……果然在這。”輕聲細語,驚得洛月一顫,忙不迭地回頭,一頭鮮紅長發赫然眼前,諾大的晦暗山林被瞬間點亮,漠穹……

“是的……我……來看看洛責和侍淵前輩。”這話說的千般別扭,洛月尷尬地別過頭,不自覺揉.搓起衣上的絨毛。漠穹微微一愣,又滿臉淡然道:

“少主莫不是想單獨行動?”

“我……”漠穹果然心思縝密,自己那點念頭恁是逃不過他的法眼。洛月僵了僵,一股被人拆穿的惱怒,索性實話實說,

“是的,我看取得三寒至寶,除了我,也無他人可勝任。你放心,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漠穹木然,瞅著洛月一副氣定神閑、手到擒來的輕鬆姿態,一臉柔笑不禁浮上麵頰,溫潤得整個昏沉寒冬都暖意盎然起來:

“少主永遠是那麼自信滿滿,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

“不……我什麼都怕,隻是現實環境不容許我怕,不容許我後退罷了……我……”洛月哽住,慌忙埋下頭,心中五味雜陳,也不知是甚滋味。

“身在其位,由不得己……為自己所不能為,這樣的勇氣,這樣的承擔,已足矣……”眼見洛月單薄的身子,稚嫩的容貌,漠穹不由苦歎。畢竟是妙齡之時,芳華正茂,卻要承受與年齡不符的那份恩怨情仇,甚至於拯救天下蒼生的重擔,也一力扛於肩上,如何經受得住。

“經你這麼一說,倒覺得自己舉足輕重,了不得了……”洛月調皮地擠了擠眼,故作輕鬆地調侃道,眉宇間的那份憂慮卻是怎麼也掩不住。

人,不在你功力有多深厚,靈力有多蓋世,最重要的是你能否勇於承擔,是否有不能為而努力為之的堅韌……勇於承擔?努力為之?洛月一個哆嗦,緊了緊身上的絨夾。龍岩密室內,訓斥銀狐之言猶在耳畔,當日情急,顧不上言語傷人,全一股腦地泄了出來,也不知銀狐如何了……

“龍岩山一役,加上少主的有意非難,恐怕那銀狐王要一蹶不振好一會了……”

“你……”洛月失語,驚惶地避開漠穹如刀般尖刻的眼神,心底慌地咚咚直跳,頓了頓,佯裝鎮定道,

“你都知道?”

“漠穹就在密室入口,雖說聲音模糊難辨,倒也能聽出個所以然來……為了讓銀狐王就此沉淪,永遠避開紛爭,少主言語相激,故意毀辱,將銀狐王打至懊悔深淵,慘為廢人……此舉雖然奏效,保銀狐王一命,可未免過於自私。妖界覆滅,法王已死,新任妖王卻惶如懦夫,連妖界至寶火焰珠都不敢追回,如此窩囊無用的妖王,隻怕妖界以後的日子更將舉步艱難……”

“是,我自私,我不想銀狐為了報仇,與魔尊硬碰硬。魔尊功力何其了得,就算銀狐拚盡全力,哪怕同歸於盡了又如何?人都死了,又何來重振妖界?我是俗人,俗不可耐。所謂道義、責任,我可以,但是銀狐不可以,我寧願他一輩子狼狽,也好過連命都沒了。隻要還活著,就有一線希望……而火焰珠,我也定會找回來,完璧歸趙!”洛月雙拳緊握,倔強地迎上漠穹些許怒意的眼神。

“你願意犧牲所有,保銀狐王周全?可曾想過,有朝一日,當銀狐王明白一切,對你此舉會何等的深惡痛絕?甚至永遠都不會原諒你……值得嗎?”心痛,莫名的心痛,仿佛有無數利刃,正一下一下劃開心髒,血湧如注,洶洶不止。漠穹有些惶然地看著眼前的少主,她的決絕,她的甘願,如前世夢回般,那張頗熟悉的麵容猛地翻滾眼前,一樣的決絕,一樣的甘願,一樣的讓自己痛心疾首。

“會恨我嗎?應該會吧……隻是,到他醒覺之時,我不知身在何方,那份恨有多惡狠,也隻怕無從體會了……”洛月會心一笑,那笑卻是滲人的黯淡,毫無生氣。

“什麼!難道你……”漠穹大驚失色,一把抓住洛月手臂,眼中的痛苦快要將洛月溺斃。洛月有些懵,慌張地瞅著漠穹俊美的麵龐,兩人四目相對,近得呼吸可聞。

半晌。

“不過一個情字,卻讓人奮不顧身,到死不怨,可笑,可笑……哈哈哈哈……”漠穹有些失魂地大笑起來,緩緩鬆開了手。

洛月揉捏著被抓得生疼的手臂,有些茫然,漠穹的神色這般痛徹心扉,還是頭一回見到。隻是,盯著自己的那雙瞳孔間,映射出來的卻是另一張臉,與自己神似的另一張臉,那麼熟悉親切。

“那……聖姑和敏尋她們……”洛月小心翼翼,轉移話題。

“尊主一日不死,苗疆便回不得……何況火鳳變成了蛋,聖姑有多心傷,可想而知。”漠穹接上話,轉眼又是一副從容不迫的神情,仿佛剛剛什麼都沒有發生。

“若是魔尊衝到了魔功頂層,法環靈扣也於事無補……”洛月也無暇再想方才發生的那幕,言歸正傳道,

“時日不多,我還是快去天山,上神界求至寶。”

“需要漠穹陪同嗎?”

“……不用了。你去了也上不了神界,還是要靠我自己。何況現在外麵不安全,也不知魔尊到底隱在何處……不過,有個忙倒是需要你相助……”洛月扳起手指,細細盤算,

“玄機婆婆一直在酆都城,我想你傳音於她,讓她帶著極地寒石來蜀山……”這樣一來,回蜀山之時,極地寒石也就能同時到達了。

“漠穹明白。”

“記得叮囑婆婆萬事小心,讓滄勵做好萬全準備,極地寒石一失,酆都城也就沒了聖物庇佑……好在,還有諾大的冥界坐鎮,魔尊再目中無人,也暫不敢冒犯閻王大帝。”洛月微舒一氣,平複了下緊繃的神經。

“遵命。”漠穹恭敬抱拳。

事不宜遲,洛月回頭,深深看了眼並頭齊立的墓碑,轉而,碩大的黑色巨翼在身後傲然舒展,哧哧地撲扇了幾下,接著腳一點地,便嗖得一聲衝入了雲霄,隻留下幾片嫩黃的絨毛悠悠落下……

再去天山,洛月明顯的駕輕就熟,加上數日來的靈力增進,不過轉瞬即逝間,氣勢磅礴的皚皚雪景便印入眼簾。

此刻正值冬季,凜冽的寒風顯得尤為刺骨,夾雜著零星的雪粒子,吹得洛月連連哆嗦,鼻尖都已凍得通紅。

阿湫~阿湫,連連幾聲噴嚏,洛月猛吸一鼻,一股子的透心涼便從頭灌到了腳,凍得張牙舞爪,好不痛苦。忙屏息,加快了速度朝半山腰衝去。

雲杉環繞,雪峰輝映,美不勝收的湖光山色依然如故,隻是多了幾分冬日裏特有的淒清,越發的仙意逼人。

沒了上回的如癡如醉,洛月神色淡然地掃了眼四下,琢磨著靈龜獸也該現身了。可,諾大湖麵,風平浪靜,連半點漣漪也沒有,不覺有些蹊蹺。

隱約地,一絲不安悄然心頭,來不及細想,一道高聲巨喝在頭頂炸開,轟地大地也隨之顫了顫:

“神界餘孽-紫檀,朕沒去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門了。”

好威嚴的聲音,渾厚、沉穩,透著難以招架的震懾力。洛月惶恐,瞅著對岸雪峰頂上嘩嘩抖落的雪塊懵神,忙用勁甩了甩頭,暗自鼓氣,該來的總歸要來,縱使是天帝也絕不懼怕:

“紫檀自知是罪孽之身,不敢求天帝饒恕。此次妄想上神界,並非存心不敬,隻是事出緊急,懇求天帝出借幾個寶物。”

“荒謬,戴罪之身倒論起條件!天兵神將,抓她上金殿!朕要親自審!”天帝天威赫赫,洛月暫不敢貿然頂撞,撇著嘴一聲不吭,就見眼前靈光一閃,四個身披金甲的天兵驟然出現。洛月緊了緊唇,知道是來拿人了,也不反抗,乖乖地被架著,嗖的一聲,便消失在了一片瑩瑩光亮中。

神界金殿。

踏入殿門的一霎那,一種似有若無的壓抑,從頭頂充斥而來,迫地耳邊嗡嗡作響,胸悶難受。些許,這就是所謂的神威吧,洛月不禁暗自嘲弄。

邊走著,邊放眼望去,又不覺一陣豁然開闊的快感:瓊台玉宇,寬廣明亮,剔透晶瑩,仙霧繚繞。曾幻想過無數次的富麗堂皇,被一派銀裝素雅、無邊無垠駁得黯然失色,讓人不禁羞愧自己庸俗的想象力,感歎至高神界的璀璨典雅,溢彩流光。

驀地,洛月又發現了什麼新鮮玩意,驚異地雙目圓睜,直愣愣地盯著前方直到押送的天兵忽然停住,才一個趔趄,回過了神,知道到地方了,忙縮縮地立好,腦子裏卻依舊稀奇盎然。

天地六界,向來以神界馬首是瞻。神族,天子驕子,與生俱來的強大靈力和至高地位,讓一眾凡夫俗子、牛鬼蛇神望塵莫及,羨妒異常。但在洛月的鬼頭鬼腦中,神界與魔、冥、仙、妖,甚至不堪一擊的人界並無不同。不就是一雙眼睛一口鼻嗎?再怪也怪不過妖界,再惡也惡不過冥界,何況還有陰邪難測的魔界存在,早有與神界齊頭並進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