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四
“從明天開始,我該好好跟我的老公相處了,雖然沒有愛情,卻可以慢慢培養出親情;我要過正常的日子,不指望他,還能指望誰?”
陸小可的話,讓金文起受到觸動:在病中的齊玉文,除了指望他,還能指望誰呢?在這個時候,自己已成了她的精神支柱了,甚至可以說,他是她在死亡線上掙紮時所能看到的惟一的一線曙光。他感到,人在命運麵前太無能為力了,人其實是處在孤獨無助的境地的。齊玉文是這樣,陸小可是這樣,何小竹是這樣,安曼是這樣,而他自己又何嚐不是這樣!想到這兒,金文起心裏生出一種莫名其妙的悲憫:他覺得應該學會理解別人,從別人的角度看問題,力所能及地給別人送去一點關愛。
他的想法化成了一種動力,他對齊玉文的照料更加精心了。他覺得家庭的環境有利於病人的康複,就把齊玉文接回家來。在進行透析和接受相關的治療時,他再親自把她送回去。他的車便在家、單位和醫院之間來回穿梭著。他現在還有專車可坐,那麼就行使一下特權;而且這種特權的擁有從某種角度來說,還有齊玉文的功勞,那麼她理當享受,這是對她應有的回報。他甚至覺得,怎麼他的專車也坐不長了,不如為病人做好最後的服務;如果齊玉文因此而好轉起來,他失去了專車也心中無憾了。同時,他還發動手下人輪流看護,驅散病人的憂愁與寂寞。於是,在病中的齊玉文竟異常風光起來。
在他們相愛時,金文起並沒讓她享受到應有的嗬護;如今他們要分離了,卻得到了他這麼深厚的溫情。齊玉文感到,金文起這個人並不壞,他一定是遇到了比自己更懂他的更能使他快樂的女人,他們之間一定有一份超乎尋常的很美麗的感情。齊玉文對金文起說:“等我能自己照顧自己的時候,就跟你到街道去辦理離婚手續,你應該過得快樂一些。”
聽了齊玉文的話,金文起百感交集,不禁掩麵而泣。“離不離還有什麼意思啊!”他說。
“得離,再不離你就把人家姑娘傷了,都是女人,她的心思我懂。”齊玉文說。
金文起便給何小竹寫信——
小竹,我愛:
讓你等得時間太久了,真是對你有些不公平了。我同意你的“離婚不是簡單的形式,它給我們的結合以愛情的名譽”的說法,應該在齊玉文離去之前把手續辦完。我又做了齊玉文的工作,她是個通情達理的人,答應一旦她能自己照料自己了,就主動落實這事。她還親口對我說:你的愛人一定比我好,你一定要善待她,因為再好的感情如果不知善待,也會變質的。你看她說得有多好。所以,感情的糾紛,一旦當事人能多從對方的角度想想,能夠多投入一些理性,也會處理得很好的,不會發生兩敗俱傷的事。我們的愛情很偉大,但我們在現實中是小人物,小人物的生存空間是很小的,都活得很不容易,能做到不互相傷害,心才能放得安妥,愛情也才能真正獲得合法的地位。我們的愛情業已獲得了這樣的地位,我高興極了,真想立刻就能擁抱你,真想立刻就跟你上床。我們的愛情作業荒疏得太久了,我都不知道怎麼做了。能不能見一麵,你想好了,就打我的手機,我全天二十四小時都開著,期待著我的愛情的聲音。
吻你的乳 老胖
2006年11月17日
興奮的金文起一直沒有接到何小竹的電話,在不安的等待中他收到了她的信,信中說——
……齊玉文的理解突然讓我感到慚愧,我不斷問自己: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她是個病人,而且又是那樣的病。在情感上,我巴不得在她的理解之下趕緊把手續辦了,因為女人是善變的動物,事過境遷,她會反悔的。但理性地想一想,那樣做會使我們降低了人格的地位,我們都是讀書人,良心的詰問,會使我們的愛情失去亮色。我心裏很矛盾,因為我的確接受不了她離去之後的所謂自然結合,女人的心連她自己都不能得罪,太嬌氣了。如果是那樣,我會失去熱情,對你,也很可能不再能愛得起來。對此,我很怕,苦苦的追求不就是為了能有生活在一起的那一天嗎?所以,我現在真心地盼著齊玉文好起來,她一旦好起來,我們的愛情就有救了。在這種矛盾的狀況下,我們還是不見的好,會互相傷害的。正像你說的那樣,我們都是小人物,經不得傷害!你且忍耐一下吧,我渾身上下都是為你預備著的,也賤,也寂寞,一旦能夠相見,還用得著你那麼請求嗎?……
讀了何小竹的信,金文起難過得不成,幾天鬱鬱不樂。齊玉文關切地問:“是不是姑娘跟你鬧別扭了?”
金文起麻木地看著她。
齊玉文便笑著說:“她也是,怎麼這麼想不開,我都是快死的人了,她怎麼連這麼幾天都等不及?比我還小心眼兒。”
金文起感到她太絮叨,想發作,但還是於心不忍,搖搖頭:“你別淨瞎操心。”
即便是這麼一句不輕不重的話,齊玉文也感到了特別的分量,她傷心地哭了。
金文起無奈地說:“你們都好,就是我不好,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