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求你多關照。”
“我盡力而為吧。說句實話,幫助朋友的情人我心裏也發虛,眾怒難犯啊。”
“真難為你了。”
“甭廢話,誰讓咱們是難兄難弟呢。不過,有一點你得切記,別讓她知道我知道你們倆的事,不然會讓她有心理障礙,在單位裏不能自由自在,這對一個年輕姑娘來說,是很殘酷的。”
“多謝你這麼細心,我會記住的。”
“不過,你近期要注意點兒,我聽說你們局長要當副區長了,他留下的位子有可能讓你接替。”
金文起心中一亮,但很快搖了搖頭:“說老實話,我真不想接,就我這情況,幹也幹不長。”
安曼說:“你不能這麼消極,讓你接就接,要知道,地位越高,愛情的自由空間就越大。”
從安曼那裏出來,金文起獨自到了“剪剪風”。
他要了一杯上好的咖啡,慢慢地品著。他心裏極其不平靜。
他想,如果真的當了局長,他或許也算是個成功的人士了,就他的家庭出身而言,也是千年一出。為此他興奮不已。但是,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單純的金文起了,他的心情很複雜——他有割舍不斷的愛情,他有不忍破壞的家庭,這是兩股對抗的力量,一經對抗,就意味著在瞬間的成功之後就是徹底的毀滅。因此,這樣的成功又有什麼意義?那麼就為愛情而悲壯一次?但在中國這塊土地上,人們看慣了喜劇的色彩,很難理解悲劇的價值,那麼在這樣的背景下他兀自去悲壯,在眾人的眼裏,就近於兒戲了。兒戲的主角,是不被人尊重的,他麵對的將是眾人的輕蔑和嘲笑。在這樣的輕蔑和嘲笑麵前,愛情也會失去它應有的光環。他的心亂了。
他已喝不出咖啡的味道,隻是機械地喝下去,一杯接一杯地,喝到人家打烊。
出了店門,他覺得“剪剪風”這個店名起得不好,它不是利剪,而是鈍刀子。
他既沒回家,也沒去“愛月小巢”,而是進了機關的辦公室。他和衣而眠,覺得睡在這裏平靜多了。
之後的那段日子,他幾次想到局長那裏活動活動,但都被自己勸阻了。他覺得自己不能那麼主動,一旦主動而事後又出問題,他有欺騙局長之嫌,會被人家指責和埋怨。他隻能坐等。在坐等中被推上寶座,一旦失落,隻能怪決策者用人不當,跟他這個當事人毫無關係。但最好是不要把他作為人選,既沒得到也沒失去,過得無怨無悔、心甘情願。
就在這時,傳來了朱文遇難的消息。朱文是在攀登一座雪峰時遇到雪崩而被掩埋了。他的遺體被人挖出來時,表情寧靜得像個嬰兒。
本來他臨行前是跟他老婆商量著離婚的,他老婆說:多少年都過來了,你還在乎這麼幾天?等你回來,咱們從從容容地辦理手續。然而朱文卻是這個樣子回到家裏。他老婆平靜地給他整理遺容,說:“作為詩人,他這樣死去,是很體麵的。”
金文起因為正處在最矛盾最脆弱時期,他前去吊唁時情由心生,放聲大哭。他既為朱文悲,又為自己痛,他哭得昏了過去。檔案局局長也是朱文的朋友,那天他也到了吊唁現場,看到金文起的表現,他對司機說:“小金這個人,還是不錯的。”司機隨口說:“是不錯。”
金文起覺得應該為朱文做點兒事情,便把朱文未整理完的民謠拿給朱文的那個女學生。他覺得,她對文學和朱文是那樣的崇拜,一定知道這浸著老師血汗的文字的分量。然而他的學生翻了翻那長短不齊的紙頁,冷冷地說:“這是什麼破玩意兒!”金文起驚愕不已,毫不猶豫地把手稿拿了回來。隻有等日後,他慢慢給他整理了。
他把手稿鎖進文件櫃裏,放在一起的還有沾有何小竹唇印的那個杯子。
一天,局長把他叫到屋裏,劈頭就問:“小金,你說,我對你怎麼樣?”
“您對我像再生父母。”金文起由衷地說。
“那好,你去忙去吧,我手頭還有點兒急事。”
金文起不得不走出房門,困惑得像淋了滿頭霧水。
幾天後,局長再一次把他叫進屋去,說:“我要給你透露個消息,你要當局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