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三(2 / 2)

穆老師說得句句在理啊!

但穆老師句句在理的話卻說在他金文起難以言表的理由之外。

他感到委屈。

哭過之後,他想到,既然已無路可退,就隻有迎麵而上了,要拿出勇氣,與陸小可巧妙周旋。如果連一個小小女子都鬥不過,就甭奢談在社會立足。

一天,他對陸小可說:“小可,你的感情我尊重,但保持關係絕對不成。”

陸小可笑笑:“我勸你別這樣,對你我都不好。”

金文起也笑笑:“你別威脅我,經過那個夜晚,我已經什麼也不怕了。”

陸小可有些吃驚地問:“那你怕什麼?”

金文起平靜地說:“我隻怕我自己。”

而陸小可卻偏要跟金文起叫板,說:“請你今晚送我回趟家。”

金文起說:“不送。”

“那麼好,咱們走著瞧。”陸小可說。

“那好,就走著瞧。”金文起說。

金文起的態度讓陸小可吃驚,於是她就在辦公室裏盯著他,看他是不是真的付諸行動。

到了下班的時間,金文起準時走出辦公室,全不管陸小可那異樣的目光。

陸小可追到通勤車旁邊,大著嗓音對就要上車的金文起說:“老金,劉科長叫你晚些走,把明天下鄉服務的材料準備一下。”

金文起知道,這是陸小可發出的最後通牒,以這樣的理由再給他一次機會。金文起稍有些猶豫,但還是說:“沒關係,請你對老劉說,我今晚在家裏加個班,不會耽誤明天的事情。”

這入情入理的回答,讓狡黠的陸小可瞠目結舌:“你瞧著辦吧。”陸小可悻悻地走了。

通勤車平穩地行駛在不甚寬闊的公路上。

金文起最後的一點恓惶也隨之煙消雲散:“啊,終於邁出了可喜的第一步。”

說真的,金文起的這一份決心是在一種背水一戰的心境下生成的。

剛才陸小可在車下的時候,他的確不知道要發生什麼樣的難堪局麵,更不知道這種局麵一旦發生應該如何收場。

他讓直覺給他指路。他感覺到,讓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人牽著鼻子走的滋味,比名譽的損失要難受得多。他已經沒有了退路,他隻能孤注一擲。

心情放平靜之後,他發現自己缺乏對事物發展的最基本的判斷力,一直是生活在別人的價值判斷的遮蔽下。就現在的他來說,一個非要害部門的一般科員,而且還是一個沒有升遷可能的邊緣人物,不管是上升還是下降,都是在一個很低的生存底線上,又何言所得,何言所失?所以,他的顧忌,他的退讓,與其說是來自對道德的固守,還不如說是來自自身的怯弱。金文起開始有些瞧不起自己。

巨大的一聲霹雷把金文起從沉思中驚醒,車外下起了大雨。

車的行進速度放慢了。

他突然想到,陸小可跟他說過的她母親正病在床上,幾味中藥已經斷了,要她從城裏買回去。

陸小可的家也在鄉下,並且村裏也還沒通上公共汽車。她本應該在白天請假回去,但是她有意要對金文起進行“支配”,並且還自信於自己的支配能力,便把白天應該辦的事放在了晚上。

他隱隱地有些不安。

因為在晚上,出租車是不願到偏僻的鄉下去的;即便是有個別的的哥願意去,對一個瘦弱的女子來說,也是不適宜的。

陸小可令他厭惡,但病在床上的陸小可的母親卻是無辜的。

他感到自己不能那樣自私那樣褊狹。

於是,通勤車一到站,金文起就急迫地打了一輛車,又返回來了。

果然就見到在檔案局窄窄的屋簷下,在昏暗的燈光下,站著急恨交加的陸小可。

由於雨大,雨點把她淋濕了,淋得她一點線條都沒有了。

這個可惡的陸小可啊!金文起的心情很複雜。

他用高價打了一輛車,讓車一直開到陸小可身邊。

他探出頭去,對吃驚的陸小可喊道:“趕緊上車!”

陸小可順從地上了車,倚在座上合上了眼睛。

她想掩藏自己的表情,但眼角滾落的淚水卻暴露了其中的信息。

他感到,在這個時候,最好什麼也不要說。

兩個內心激越的人,一路無言。

到了陸小可的家,金文起說:“天晚了,我就不下去了。”

陸小可順從地下了車。

下車之後,她又把頭探進車來:“金文起,不管怎麼說,你還是有點良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