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五
趙興華出了家門，夏天的鄉村，一種特別的悶熱，一絲風也沒有，人像在蒸籠裏一樣。他在黑夜裏一邊走一邊猶豫，不知道為什麼，連日來的許多事，都讓他激動和興奮不已。他覺得自己變了，學生時代，他一心去爭取好成績，而現在，他對大塘溝這片土地的眷戀，對於他想象中的新農村的滿腔熱情，對糧食、豬肉、雞、鴨、蔬菜的安全的憂心忡忡。他既不是為了個人賺多少錢，也不是為了高官厚祿，更不是為了名和利。他就是要讓大塘溝三千多口村民過上像城裏人那樣的美好生活。到底是從哪一天起，他對農村的貧困感到切膚之痛！盡管吃不飽飯的日子已經一去不複返了，但是農村孩子上不起學，農民看不起病，時時都在針一樣的刺痛著他的心。他突然間清醒地認識到，一個國家，那麼多人口，靠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不勞而獲，那是不可能的，廣大農民要用自己的雙手去創造財富，去建設自己的幸福家園。
趙興華毫無目的地一邊展開想象的翅膀，一邊往前走，當他竭力辨別自己往何處去的時候，已經來到洪燕家的門前。現在他不用擔心洪支書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也不可能覺得尷尬而窘迫地站在洪支書麵前，但是，他還是猶豫起來了，正當他不知該如何是好時，隻見門口出現一個人影子。他感到心髒的血液在鼓動，顯然，他已經認出了或者感覺出了那個人影是誰。
那是他癡心愛過、期待過的姑娘。高考那年，他像親眼看見一塊純潔無疵的美玉怎樣落入泥淖之中，又像眼巴巴地望著一輪滿月漸漸墜入燕子河，漸漸被河水流走，他也曾為這個姑娘無限惆悵、惋惜和心裏發痛！……
在他最困難的時候，是她伸出熱情的手，是她用一顆溫暖的心去溫暖著他。確實，這些日子，他沒有像當今的那些年輕人那樣，沉緬於溫情之中，甚至他一連多日都無暇去顧及她。此時此刻，他們即將麵臨著一場大規模的轟轟烈烈的建設之中，甚至，這種建設大大超過了他們的年齡和閱曆，他們真的連談戀愛的空隙都沒有。
“洪燕——”
“興華。”洪燕伸出手，趙興華緊緊地抓住她的手，洪燕覺得很久沒見過麵一樣，其實，這幾天，他們不都是在一塊兒嗎，就是今天晚上，他們兩還同時舉起右手，站黨旗下麵，大聲向黨宣誓。
“興華，這些日子發生了很多事，我都來不及關心你……”
“洪燕，咱們這是非常時期，越是這樣，咱們兩之間的感情才越堅實、可靠！”
“興華……”洪燕猶豫起來了，“將來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你……你都不會……”
“洪燕，你……你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你今天是怎麼啦？”
“沒什麼。”洪燕覺得心中一陣狂跳，“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心裏有什麼東西堵得慌！”
趙興華把洪燕摟在懷裏。在黑暗的眩暈中在烈痛的甜蜜中她更緊地抱住了他，她恍然覺得他的身上還帶著學生的氣息，沒有一丁點大部分男人身上那些隔著老遠就能聞到的氣味，煙味，酒氣，油味，汗腥、口臭，一概沒有，單純得兒童一般，隻有生活習慣極嚴謹規律衛生的人才可能做到這一點。或者是她對他愛屋及烏的特殊情感！
“洪燕，你覺得喬副總對你怎麼樣？”趙興華悄然說道。
“什麼？你怎麼問這個？”
“我覺得她看你的眼神都和一般人不一般……”
“你不像一個粗心大意的男人……”
“為什麼？”
“不知道……”
“我覺得她是一個不平凡的女人，或者說在她身上有著一些不為人知的故事，而且……”
“好了。”洪燕打斷趙興華的話，“其實每個身上都有很多故事……”洪燕想說，“比如你，比如我。”她沒有說下去，至於說喬玉琳，她覺得她和一般女人不一樣，她甚至覺得她一定有著不為人知的坎坷經曆。
洪燕回到家裏了，喬阿姨還沒有睡，說實話，洪燕真的有些眷戀這個中年女人，她在想，如果不是她，她一個人守著這樣大的院子，這樣大的房子，還不知是何等的孤獨和寂寞。
但是，喬玉琳沒有像上次那樣，對她充滿好奇和神密，隻是像母親疼愛女兒那樣，說：“睡吧！明天，咱們的工程都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