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
昏黃而迷離的夜燈下，那個身影輕盈美麗，是他熟悉的流暢的雕塑般的麵容，是洪燕、還是黃麗瓊？這個似真似幻的身影卻不像往日那麼溫和熱情，這個姑娘變得嚴肅而憂鬱，隻有那雙傳神目光中還透著希望的光芒。
然而，當趙興華滿懷希望的迎著她時，這個姑娘卻如同一陣輕風，飄然而去。
趙興華悵然若失地歎了一口氣，但這個美麗的身影卻揮之不去，而他此時認定這姑娘就是洪燕，而不是黃麗瓊。
趙興華現在確確實實感到有一股暖流穿過這茫茫黑夜，從遙遠的天際向他身上的每一個細胞流淌過來。這時，他向四周看了看，向亮著白色燈光的地方奔了過去。
“喂……”趙興華握著公用電話，他剛說了一聲喂，覺得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趙興華……你是趙興華？”接電話的聲音有些激動，又有些沙啞。他覺得這個女人的聲音既熟悉又陌生，既冷靜又激動。
“是……我……”趙興華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好像在哭！”
“趙興華，你……你怎麼能夠……你在哪兒……”
“洪燕，我……我在學校……不……我回不了……”
“什麼？”洪燕大聲叫了起來，“為什麼？”
“一時難以說清。”趙興華漲紅了臉，他似乎冷靜了一些。“在某些場合下‘是’和‘非’並不是兩張標簽，也並不是你我想得那麼簡單。洪燕，有些話，我一時在電話裏無法說得清，等見麵之後慢慢對你說吧！”
“那你現在……”洪燕沒有說下去。
趙興華不知是猶豫，還是等著洪燕後麵話，電話裏冷了下來，誰也不說話，過了一會兒，洪燕說：“趙興華，你等著，明天天一亮我就找你去！”
“不不不，”趙興華慌了，他還要說下去時，電話裏已經傳來嘟嘟嘟掛斷的響聲。
掛了電話，趙興華不知道往何處去，那個他為此苦苦奮鬥了十多年的大學生活，那個給他寄以無限希望的農業大學，那個給他暖溫和甜蜜的集體，現在突然間要決然地離他而去了了！他像失去親人的孤兒，將要開始孤苦伶仃的流浪生涯；像斷了線的飛箏，漸漸地飄向無邊無際的天涯海角！
漸漸的，趙興華的頭腦開始清醒起來，他的人生到了十字路口，何去何從，他必須馬上做出抉擇。從他記事那天起，就看著爹娘守著那片脊薄的黃土地，過著衣不裹體，食不充饑的苦難生活。他所接受的教育和中國數以千計的農民一樣，農民的孩子唯有讀書，上了大學，才能脫離貧窮落後的農村。除此之後，隻有走出窮鄉僻壤，進城打工。過著受人白眼，賺取微薄收入的生活。那麼對於他來說，讀了三年多的大學，馬上就要畢業了，就要拿到那張令人羨慕的大學文憑。然而，現在這一切都像美麗的彩虹！像海市蜃樓，這一切都已經化為泡影。殘酷的現實告訴他，擺在他麵前的出路難道也隻有加入農民工這個特殊階層的行列裏嗎？為了賺取那微薄的收入，整年離鄉背景，去承受巨大的精神和肉體上的壓力嗎？
趙興華不知自己該往哪裏去，哪裏才是他的歸宿！他的兩條腿像失去指揮一樣，就這樣不聽使喚地在大街上盲目地走著。不，像流浪！像逃亡！像尋找生存之路！
夜已經很深了，趙興華一個人在大街上慢無目的晃悠著，他忘記了是白天還是黑夜，忘記了自己此刻身在何方。
十六年來，趙興華從來就沒有改變過自己的信念和追求，從上學那天起，他就努力學習，要成為班上最好的學生，小學畢業時他以優異的成績考上初中，初中畢業時他又以第一名的成績考上高中。當這一切都城為現實時，在他報考大學時，全家發生了一場很大的爭執，當了一輩子農民的父親聽說他要報考農業大學，當時就拉下臉來，說他盼了十多年，兒子還擺脫不了“農”字。在當時，趙興華自己也不那麼明白，為什麼自己非要考農業大學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