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勞改生涯 (3)(3 / 3)

蔡如廉點頭:“是嗬,他還沒來得及寄出去。”

於亞男忽然抬頭盯著蔡如廉,犀利的目光刺得他扭開臉去:“蔡縣長,你為什麼不把它寄給地委,而要扣留幾個月後給我?”

蔡如廉避而不答,卻低聲道:“這封信除了你我,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於亞男冷笑了兩聲,從抽屜裏拿出幾頁稿紙來,工工整整地寫下一個標題:《關於我若幹曆史問題的交待》。

蔡如廉驚呼道:“你這是幹什麼?”

於亞男說:“老水說得對,我不能繼續蒙騙黨組織了。”

蔡如廉臉色驟變:“你不能這樣做!連老水都懷疑你,誰還會相信你的話?你是已被處決過一次的人,那些久遠的曆史問題你還說得清?我知道,你們黨內的鬥爭是相當殘酷的,你千萬要三思而行,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於亞男拍拍那封信:“你的意思是讓我銷毀它?”

蔡如廉說:“這樣做既保護了你,又不致於使貴黨失去一位真正的布爾什維克,對誰都沒有損害呀!”

於亞男搖頭:“不,損害了我對黨的忠誠。”

她將那信封好,放入抽屜內,蔡如廉伸手欲拿,被她擋開了:“蔡縣長,這是我們黨內的事,你無權過問。恕我不能接待你了,請你走吧,你在這兒我無法工作。”

蔡如廉啞口無言,悻悻地起身,卻又佇立不動,凝視著她的麵容。燈光下她那梳得順直的發絲有金屬的質感,她那被疤痕損壞的臉上,有股凜然的英氣透射出來,令他肅然。他感到鼻子有點酸辣,哽著喉頭,喃喃道:“我非常歉疚。那年我自作主張給你刊登悔過書,害得你受這麼大的罪……”

於亞男平靜地說:“你的歉疚對我來說已經毫無意義。請回吧,恕不遠送。”

蔡如廉走了兩步,忽又回頭道:“我曉得共產黨為什麼會得天下了。它一定是擁有許多你這樣的人。”

於亞男說:“你過獎了。”送他出門,然後她回到桌前。

蔡如廉站在門外陰影裏,長久地注視她,被她發現了。

她出門問:“你怎麼還沒走?”

蔡如廉喉嚨發緊,顫聲道:“我能不能叫你一聲秀英?”

於亞男愣了一下,極快地答道:“那是你的自由。”

蔡如廉便直視著她喚道:“秀英!”

她定定地看他,一言不發。

他希望她張嘴應一聲,可是她悄然轉身,掩上了辦公室的門。

蔡如廉回到後院,回頭望去,整幢樓房黑黝黝的,隻有她的窗戶閃射著金黃燦爛的光。深沉的秋夜成了這燈光的背景,醒目地襯托出它耀眼的光華。可是這燈光還能閃爍幾天呢?在略顯寒意的夜風裏,蔡如廉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若幹日子過去後,他的預感便得到了應驗。

陶祿生是在一種猝不及防的情況下得知祖父為自己購買到了當地主的資格的。這日他正在青龍鎮主持一個土改幹部培訓班,組織學員們學習《湖南省今冬明春土地改革實施計劃》。一個學員忽然說:“陶區長,我懷疑是否真的要分掉地主的田產和浮財。”陶祿生說:“這還有什麼可懷疑的?革命最主要的任務就是推翻封建土地製度,使耕者有其田。培訓班一完,馬上在青龍鎮進行試點,訪貧問苦,鬥爭地主,劃分階級隊伍,沒收地主田產分配給無田地的農民。”那學員說:“那就奇怪了,既然如此,那你公公為何還要買頂地主帽子來戴呢?”陶祿生大驚失色:“你說什麼?”那學員說:“我姐姐昨日從石蛙溪走親戚回來,說你公公買了幾十畝水田,還請了一名長工呢!他不正好符合地主的條件?”

陶祿生心裏就急得發疼,屁股再也坐不住,把培訓班交給區委書記,從區中隊借了一匹馬,騎上就往家鄉飛奔而去。在風馳電掣的疾馳之中,年輕的區長反複地自責,怨自己回去得太少,以至於忽略了對家人的教育,使得祖父人進了新時代,思想還停留在舊社會。他雙腿夾緊馬肚,不停地揚鞭催馬,恨不得眨眼之間闖入峽穀裏的家鄉。他縱馬狂奔的形象使得沿路的行人驚詫不已,還以為又有什麼戰事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