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老大就說,官衙裏的人才是土匪,豪門才是土匪呢!他們比土匪更狠毒,殺人不見血!當土匪又有什麼不好,想吃就吃,想搶就搶,隻有你欺侮別人,別人卻不敢欺侮你,何等痛快!不比你當婊子強?!你看那個茶行老板,把你當人沒有?你若當了我的押寨夫人,我把你供起來,給你舔腳趾佬都行!其實事已至此她不從也不行,隻能逆來順受。萬幸的是龍老大這個土匪頭對她果然寵愛,不僅沒有使她受委屈,反而對她言聽計從,幾乎是百依百順。她聽說水上飆在萸江當了縣農會的委員長後,就提出化名去萸江上夜校,其實是為了探知水上飆的情況。此舉要冒很大風險,弄不好就暴露了他們的行蹤,但龍老大也依了她。除了水上飆,還沒有誰像龍老大這麼對她好過,她對此心滿意足,也不再覺得龍老大他們打家劫舍的行徑有什麼不好,何況他們從不騷擾窮苦人家。她說,她下半輩子就跟著龍老大在老鷹寨過了。
“這兒是老鷹寨麼?”水上飆驚訝地問。老鷹寨是資江流經的一條峽穀,兩岸懸崖峭壁,他當排古佬時常駕排從這兒過。
山娥點點頭:“其實沒有寨,我們都住在山洞裏。”
水上飆說:“過去沒聽說這兒有土匪。”
山娥一笑:“兔子不吃窩邊草。這是龍老大的規矩。除了規矩不能破,寨子裏的事情龍老大都願意聽我的,爹你就放心養傷吧,龍老大會像我一樣對你好的。我總算有機會孝敬您、報答您的養育之恩了!”
水上飆長籲一口氣:“老天總算長了一回眼,讓我又見到你了!”說話間,眉宇之中又掠過一絲隱憂。
山娥眼尖,馬上問:“爹,是不是傷口疼?”
水上飆搖搖頭:“爹掛念牢裏的同誌們呢。”
山娥說:“你安心養傷吧,過幾天我叫人去打聽打聽。”
幾天之後山娥帶來了消息,說是一個女委員長帶領遊擊隊打開了縣監獄,將所有被關押的人都救走了。時間就在他被龍老大劫來的第二天。水上飆很振奮,食欲也就大增。山娥精心地照料著他,給他換藥、洗傷口,幾乎每日都給他熬雞湯。傷口慢慢地開始生肌、愈合,身上也白胖起來。隻是隨著時日的延長,他的心情裏開始滋長出焦躁與憂煩,他急於下山回到他的同誌們身邊去。
十餘天後,他可以勉強地拄著拐棍走路了,便一瘸一瘸地走到洞口邊緣,往下一看,不禁倒抽了一口氣:原來這山洞是在陡峭的懸崖上,資江深深地陷在下麵的峽穀裏,船隻像一隻隻甲蟲在江上流動。洞口四周都是絕壁,異常險要,沒有任何可攀援之處。通往外界的路徑看來是在山洞裏麵,不知土匪們何以尋找到這麼一個深藏不露易守難攻的絕妙住處。他感到頭暈目眩,趕緊把目光從峽穀裏收回。這時山娥來了,快步走到他身後,將他從洞口邊攙開:“爹,莫到邊上去,一頭栽下去,我就沒爹了呢!”
又過了十來天,水上飆終於能扔掉拐棍了。龍老大似乎比他還高興,不停地捋絡腮胡:“嘿嘿,不錯,又是一條拳頭打得死牛的壯漢子!搭幫我的押寨夫人侍候得好。走,嶽老子,我給你擺酒慶賀!”
龍老大牽著水上飆的手,引他鑽進洞底一個剛能容一人出入的小洞,七彎八拐地走一陣,眼前豁然開朗。隻見一個巨大的洞廳裏,燃著十幾支鬆明火把,一圈板凳擺在廳中,坐著二十來個漢子。洞廳頂部,有一條一腿寬的裂縫直通崖頂,看得見天空,漏下來一些微明的天光。在一個天然的平台上,擱置著一個神龕,神龕前擺著三把太師椅,一張八仙桌。當中的太師椅上,鋪著一張豹子皮。
龍老大讓水上飆坐在中間,他和山娥分坐左右,然後叫人擺上二十幾隻碗。“拿雄雞來!”一矮個漢子抓隻雄雞登登登跑過來,龍老大抽出匕首往雞脖子裏一抹,雞血直冒。矮個漢子倒提著雄雞,讓雞血滴在酒壇裏,然後抱起壇子將紅豔豔的雞血酒倒入碗中。龍老大給水上飆端了一碗酒,然後自己舉一碗在手。漢子們亦過來,每人拿一碗酒平端在胸前,在桌前站成一個半圓。龍老大起身豪爽地叫道:“來,為我嶽父大人一免牢獄之災,二去槍傷之苦,幹!”說完仰頭就把酒咕嘟咕嘟喝了。眾人紛紛仿效,洞裏回響起一片喉嚨的咕嘟聲。水上飆很久沒沾酒了,酒一下肚,頓覺全身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