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道洛雲殿,少年所居邛崍閣內,東偏殿的臥榻之側,侍女陸嬰躡手躡腳收拾著幾上的茶盞,然後輕輕從殿內退了出來。隻因為身邊的床榻上,正躺著一位陌生的白衣少年。他便是適才在歸墟若水之畔,主人帶回來的那一尾凰啼。
陸嬰隻惱自己修為還是太淺,竟然未能一眼認出那魚兒竟也是仙家同道之人。倒是殿下卻安慰她道,修為之事也莫要心急,許多修煉之道也需要時間來磨一磨的。更何況造化機緣也非一己之力便能得的。還又說道既是都跟著他的,也無需她練就成怎樣出神入化的至高修為來。陸嬰又怎會不知,殿下的話雖有一些道理,但多是為了安慰她的。但凡是侍候過殿下的,無論是婢女仙童,都說他是極難得的於任何人都無比親厚和善的。能做殿下的近身侍婢,天宮裏有多少小仙娥對她羨慕不已。
東偏殿的那位客人,確是過了一個多時辰了也未見有任何動靜。他雖一直在昏睡當中,卻也難掩其翩翩英姿。那一襲白衣,不似仙界的疏闊飄逸,倒像極了在凡間行走的江湖少俠。素玉白綾豎起他亮澤的青絲,應當是剛過束發之年。眉如遠黛,倒不比平常男子的英武俊朗,卻多了幾分柔和靈秀之氣。瞧著那身量,不怎地高大,還更瘦弱了一些。
他應是無意間才闖入昆侖的,也可能是迫於他人的外力。既然同是仙僚便沒有不知此處是何等所在的道理。既入了此處,卻沒有傷及山門的仙障更是有些蹊蹺了。總之這誤闖仙境的緣由,卻是要等他醒了之後問過才能知曉。但見他是以原身流落此地,定當是仙力受到了極大的耗損。雖已服食過湯藥,但麵色依然如來時那般蒼白,薄唇也未見血色,氣息倒是比之前的微弱稍顯好了些。殿下既說他是有些恢複了,那便一定是了。遵照殿下的醫囑,隻需要再多等些時候便可蘇醒。
“公子,茉兒到了。”
京城近郊無啟鎮的一座茶莊內,閣樓上品茶賞景的可不正是東海七皇子子汐。此時下屬雨凝來報,找到了十三公主的貼身侍婢茉兒。
子汐微微點頭,示意帶她上來問話。
“殿下。”
見到七皇子,茉兒正欲屈膝叩拜。她已感覺到此番應是闖下了大禍,心中惶恐不已,卻更為公主的安危萬分擔憂。
“起來吧。”
茉兒起身,如往常一般,行了屈膝禮。
“殿下……”
茉兒正欲道明今次所遇事情的原委,便聽得雨凝在她身後顯然是有意地咳嗽了一聲。她聞聲回頭,見雨凝輕輕頷首,繼而環顧四周。似是提醒她看看這周圍並非東海水宮,而是下界凡間的喧鬧市鎮。
“公子,”茉兒改口道,“都是奴婢的錯。”
她說著便無法控製地聲音裏就有了哭腔。公主忽然間消失她本就驚恐不已,又無計可施,更是無任何人可商議對策。卻在此時,七皇子便這麼快地趕到了。內心便如最艱難絕望時看到親人一般。
“是十三的錯,我又怎會不知。”子汐搶先一步,未等她繼續陳情便肯定地說道。然後看向她,“究竟發生了何事?”
茉兒自小在東海長大。自從有了公主便一直近身陪伴著她。東海水宮裏從水君到殿下們,待下皆是極為寬厚的。平日裏就算是打碎了茶盞,公主都是舍不得責罵一句的,更沒有受屈受冤那樣子的事情發生。縱是七殿下在眾皇子中最調皮恣意,也未曾給任何人受過委屈,反而更喜歡與仙娥侍婢們玩鬧。
茉兒自知不會有人責怪,聽聞此話依然感動萬分。但心中卻更是焦急。伺候公主不夠周到,闖下這樣的禍事,她自是難辭其咎。天大的責罰她都甘願領受,但此刻她已無暇去想自身的過失,隻求快快將公主平安無事地尋回來便好。
此時的十三公主傾城,正好端端地躺在洛雲殿的邛崍閣內。雖是仙法受損不少,卻已然慢慢睜開了眼睛。眼前是一幅繪著竹韻的屏風,陽光透過素錦和丹青,柔和地照在她的臉上。還未及看清此為何處,之前所發生的一切先是在她的腦海中閃現了出來。
她記得和茉兒在下界的市集中遊玩。過兩日便是凡間一年一度最隆重的月令節。是為供奉仙界司花木的月令仙子。店鋪酒肆早早地換上了月令節的裝束。絳珠草和蕎麥花做成的菓子,比爹爹帶她在瑤池仙境吃過的清露芙蓉糕還要美味。如“風沁竹木”這樣清甜綿密的茶,從前她也是沒有遇過的。怎地就忽然到了一個仙穀之中,被一股力量沉沉地壓製著無法脫身。好不容易可以施展出仙法,隻是小小交戰了不及一個回合,她便失去了意識。可見確如爹爹所說,她平日裏太過懶怠,以至於學藝不精。真到了使用修為之時,還未出手就敗下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