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蘇樺病房的抽屜裏,看到一封密密麻麻整整11頁的長信。寫信人叫孫超。他原先是安慶郵電一個24級幹部。1982年為安置郵局的知青辦起商店。1984年看到農民賣糧難,異想天開地想幫農民把賣不出去的糧食外銷。後來第一個闖出一條中國民間外貿的路子。6年時間,沒要國家一分錢,為國家做了5億生意,創彙已達6000萬,積累已逾4000萬元。最近在海南與人合辦了民間銀行。我寫過《孫超現象》和《論孫超現象》,但是追不上孫超的發展。我知道他長年要到淩晨才入睡。他聽說蘇樺重病,寫來這樣的長信,就得付出徹夜不眠的代價。信中說他這幾日正談判緊張,過幾日即趕到(我回京後就聽說他從海南趕到合肥看望蘇樺了)。全信從1982年蘇樺如何支持他辦知青商店,曆數1983、1984、1985、1986、1987、1988、1989年,每一年蘇樺對他的鼎力支持,如數家珍!信後附著比任何藥方都更能減輕蘇樺病痛的關於這個民間公司最近的業務進展的一些複印件。
後來在醫院裏,蘇樺對我說,孫超的信寫這麼長,真沒想到,他看了真感動!隻有孫超能寫這麼長的信!
最後一句,他幾乎每個字都用的是重音。
我不知怎麼想起他家那張一點不重的床,用木板拚成的,找人打的,六七十年代的。床上是一張極粗的涼席。一把破蒲扇,用布縫補了一圈邊。而他家院子裏一圈圈繩子上,晾著很多用過後又洗幹淨的塑料袋。我後來上醫院看蘇樺,已經不大覺得病房條件太差。大約,習慣了這個家,就習慣了那個病房。
他家床頭櫃旁有一隻玻璃斷裂的老式五鬥櫃。上邊醒目地豎著一個鏡框,裏邊是周恩來總理身患癌症後的那張照片。70年代末80年代初我上哪家都能看到這張照片。如今,我上哪家都見不到這張照片了。蘇樺去世前,他又買了本《周恩來傳》。夜裏讀著,哭了,不好意思地對一旁的梅大姐說:我老了。
梅大姐說,他太累了。
他太累了。
一個月後,蘇樺於1989年8月15日18:57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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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樺生前的一封信:
祖芬同誌:
春節好。
金鵬同誌來此,順便帶一點土產——花生米,請代向你母親和你愛人問好。
並致
敬禮!
蘇樺
2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