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麵具上那雙眼睛,從上到下,從下到上,直接,犀利,幽冷的打量著她,讓她渾身不舒服。雖然與他時常見麵,她卻還是不想,以一種近乎嫵媚的姿態側躺著。
她強撐著手臂半坐起來,勉強維持皇後該有的儀態,豈料太過寬大的絲袍,竟從瘦骨嶙峋的肩上滑下去,露出手臂和身前纏繞的紗布。
亂中更是出錯,啪,她心愛的史書,正落在嵌著鉚釘翹首革靴旁。
她尷尬地一怔,忙抬手整理絲袍,滿身傷口都被扯痛,強烈地自尊又不許她痛呼出聲,隻能咬牙忍著。
他戴著血玉扳指的大手伸過來,捏住她臂側的絲袍輕輕往上一拉,幫她整理好。
一瞬間,湛藍已羞窘地麵紅耳赤,不敢抬頭。
她敏銳感覺到,他冰冷的手碰到她的太過突出的鎖骨,那股涼意沁入肌膚,仿佛一條小蛇,蜿蜒鑽進她心裏,讓她越是煩躁不安,期望他能盡快離開。
夙焰卻並沒有離開的打算,反而細心為她挪了下方枕。
“謝謝。”湛藍忙道謝。
他輕嗯了一聲,似不屑於她的客氣,卻優雅傾身,手臂穩妥而有力地拖著她的腿和後腰,準確避開她身上所有的傷,幫她糾正了一個舒服的坐姿。
他竟然抱了她?湛藍又驚又羞,忍不住看了眼那張銀麵具,赧然迅速移開視線,卻無法指責他無禮。這樣坐著,的確比剛才舒服多了。
“謝謝。”她聲如蚊蚋,仍是道謝。
他撿起地上的書,看了一眼上麵的字句,幽深的眼眸愈加清寒如冰。
“上次,我來時說過,不要總看書,你傷未痊愈,不宜勞神。”話雖如此,他卻還是把書擱在她觸手可及的位置。
湛藍違心而柔順地敷衍頷首,“我會注意的。”她要適應這個世界,就必須多了解這個世界,這裏的宮人不與她交談,她隻能看書。
“不隻注意,你要時刻牢記。”她瘦的嚇人,這樣子出去,一陣風便能將她吹倒。
他靜賞她低垂眼簾時楚楚動人的俏顏,任由殿內寧靜的隱晦緩緩蔓延。
視線掃過她粉潤的唇瓣和細美的鎖骨,他氣血頓時有些不順,忙不著痕跡地握著拳頭,運功調息,聲音依舊平順地問道,“皇後可喜歡窗外的綠牡丹?”
湛藍早就注意到,他稱她皇後時,總是投射出一股高高在上的威嚴,像極了帝王的口氣,仿佛,他這月魔地宮的門主,本就該淩駕於她這皇後之上一般。
湛藍自嘲一笑,“我喜不喜歡並不重要,已經擺在那邊了。”
他深邃的眸光多了幾分玩味。犀利,內斂,倔強,又太過安靜,這樣的女人,真的不討人喜歡,不知康遼帝是怎麼想的,竟讓她來和親。
“那些綠牡丹,是皇上格外命人培養的。皇上知道,皇後在康遼皇宮時,最喜歡這種花。”
湛藍厭煩地瞥了眼窗外,手絞皺了衣擺,惡意挖苦,“門主倒是很能體會皇上的苦心。不過,他也應該知道,本宮已失憶。這些‘綠牡丹’,本宮看來,倒是稱不上‘最喜歡’。重要的是,皇宮裏那位新封的敏妃娘娘喜歡什麼。”
他寬闊的肩,幾不可察的一凜,眸光瞬間黯然,聲音也陡然沉重,“你都知道了?”
湛藍唇角那抹自嘲的笑意,愈加清苦深濃。“整座地宮都在議論這件事,楚太後,敏妃,皇上一起去皇陵祭祖,更是轟動宜周,我深居在此,這消息還是如雷貫耳。路過這座寢宮的宮人,都在議論,本宮這康療國和親來的長公主,何時被踢回康療呢。”
他艱澀地勸解,“你不會被踢回康遼,皇上也沒有心思為敏妃培養‘綠牡丹’。”
“門主又怎麼能了解皇上的心思?”
“我……”他氣惱地猛然起身,話音又詭異頓住。
湛藍黛眉輕皺,抬眸疑惑探看,素來沉靜冷酷的男人,竟為赫連恒心急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