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個已經徹底美國化的姑娘快要走出九河公司的時候卻哭了,眼含淚花和大家揮手告別,想說什麼已經說不出聲了。夏尊秋緊緊抱著她進了電梯。九河公司的姑娘們也都有點眼睛發潮。
一直把夏晶晶送上汽車。上了車,好半天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夏尊秋看看晶晶,騰出一隻手摸摸她的胳膊:“晶晶,你是不是真的愛上了簡業修?…他很有味道,是個海闊天空、氣象萬千的男人,如果我留在大陸,或者他在美國,我們兩個之間說不定真會發生點什麼事情。”夏尊秋點頭:“我相信,他在你麵前展示的是一個正常男人的魅力。”
“他在您麵前表現的不正常嗎?那正說明他愛上了您……”
夏尊秋隻顧開車,沒有搭腔。夏晶晶可不甘心:“表姐,你對吳虛白和簡業修更喜歡哪一個?”夏尊秋沉吟著,似有不少話橫溢心頭……晶晶眼睛裏透出靈氣和慧黠:“不想跟我說。”
“實際上不能跟任何人講的話,都可以跟你講,隻是一時不知該怎樣表達得更準確……”夏尊秋斟酌著詞句,“吳虛自是很好的朋友,好朋友很容易被對方甚至被自己誤解為是愛上了,但是好朋友之間很難再相愛了。對簡業修是喜愛,是欣賞,他卻當不了情人,更當不了丈夫,在我麵前他永遠是學生,也許女人都不能免俗,我也喜歡這種被崇拜的感覺。”晶晶叫起來:“怪論,謬論,狡猾之論,你並沒有回答我,是永遠做個天才的獨身者呢,還是準備走向婚姻?”
“一個婚姻順利的普通人,要比一個天才的獨身者幸福得多,問題是我還沒有碰上能跟他走向婚姻的人,也許我命中注定不會走向婚姻。”
晶晶大惑:“你身邊有那麼多優秀的男人崇拜你,竟然找不到一個可以跟他走向婚姻的?你八成是得了婚姻恐懼症吧?”
“我也想過這個問題,母親情感生活的不幸給我的影響太深刻了,我接受的遺傳就是懼怕或憎恨男人和婚姻,一到關鍵的時候就退卻,這也是我喜歡被男人崇拜和當做朋友對待的原因,隻有這樣我才有安全感。”
“你應該去看心理醫生,或者由我來當你的心理醫生也行。”
夏晶晶一臉正經:“學我這個專業都要修大量心理學課程,我太清楚像您這樣的心理特征了,咄咄逼人的女人常常心裏最脆弱,再漂亮的女人骨子裏也有先天帶來的自卑,所以女人比男人愛虛榮,沒有男人自信。”
“也包括你?”
“那當然,人們都說,女性的美貌加上智慧是致命的組合,這兩樣武器可以致別人的命,掌握不好也可以致自己的命。咱們來看看世界頂尖美女的人生軌跡吧,費雯麗盛年發瘋,瑪麗蓮。夢露中年被殺,凱瑟琳。赫本寂寞一生,格麗泰。嘉寶情感曆程悲慘,英格麗。褒曼命運坎坷不幸……為什麼?她們都太看重男人,太看重愛情,還有,太看重名氣了。”
“要分手了你想開導我?”
“你需要開導,我為什麼就不能對你履行開導的責任?你說懼怕婚姻,實際是太看重婚姻了,在婚姻上是不能追求完美的,任何婚姻都是有缺陷的。相反,情人倒比夫妻更親密,對配偶隱瞞的事情可以告訴情人,情人間更渴望信任、溝通和理解。”
“錯啦小姑娘,情人這個詞並非如你想象的那麼美妙溫馨,而是殘酷又猛烈。無論男女,在情人麵前比在配偶麵前更虛偽,隻表現自己好的一麵,掩藏壞的一麵。成了配偶則可以看到匿真實的一麵,而真實往往是醜惡和可怕的。”
“你完了,我的姐姐,你沒有出路了,找情人是殘酷猛烈的,結婚是醜惡可怕的,您就守著您的美麗和幽雅,美麗而幽雅地看著自己變老。”晶晶突然又哼了起來,“荒寒的風淒涼地吹走自己,在欲望的叢生和殘破中老去……”
夏尊秋一笑即收:“鬼丫頭,不要再給我上課了,這個問題留待以後討論,現在還有點時間,你還想去哪兒?”晶晶又像很傷感的樣子:“咱們從三義裏繞一圈吧。”
三義裏幾乎讓她們認不出來了,橫平豎直的大道已修好,原來亂糟糟的一大片廢墟,已經規劃成無數個街段、園區。有的在挖槽,有的在打樁,有的地方鋼筋已經鑽出了地麵……晶晶闖:“您還敢說這兒變化不大嗎?”
夏尊秋不覺也有了幾分傷感:“建築學就是用凝固體現世界的變化。”
下午,紅廟區政府的中層以上幹部,擠滿了大會議廳,他們大概已經知道了會議的內容,會議尚未正式開始,大廳裏就分成許多堆兒議論上了:“我們區本來就窮,隻有這棟大樓還值點錢,再把它賣了,政府不就等於黃了嗎?…‘這叫政府大樓,賣大樓實際上不就是賣政府嗎?…’連政府都沒有個像樣的辦公地點,還能指望老百姓會信賴政府嗎?看來敗家子不光是男的,女的終究還是不行,打了盆說盆,打了碗說碗,你不能拆東牆補西牆,用買油的錢打酷啊!”“聽說袁頭兒正在搞住房集資,年利息比存在銀行高兩、三倍,他集了那麼多錢怎麼還用得著賣政府大樓呢?”
坐在前麵的袁輝含笑聽著幹部們的議論,他聽不清下麵的人在說什麼,但他能猜到大家在說什麼。也有幹部為鍾佩忿忿不平:“你們都是瞎掰,我看鍾區長了不起,她至少沒有私心,眼看就要換屆了,當官的誰不想幹點顏麵上的事買好啊?她竟敢在這個時候下賣樓的決心,就是說她不想再往上升了,鬧不好連區長也保不住,這樣的人現在可不多了!”有人接茬兒:“是啊。現在當幹部,對上級要捧著抬著,得罪了怕穿小鞋;對下級要攏著哄著,得罪了怕丟選票;對同級要防著踩著,免得被絆倒……鍾區長一個女人敢這麼幹,我讚成,大樓賣了又有我們的嘛!”
坐在前麵的鍾佩提高聲音宣布開會:“大家靜一靜,等一會兒有大家說話的機會,在這之前我請示了區委書記,也跟幾位副區長反複交換了意見,要賣掉我們的政府辦公大樓,這個決心可不容易下。所以我們召開這次幹部大會,廣泛地聽取大家的意見,賣樓這個主意是我想出來的,但我對這幢大樓跟你們一樣也充滿了感情,當年蓋它的時候我是副區長,給老區長當助手,當時就想把政府辦公的地方建得體麵一些,它好在也是一種象征,是我們紅廟區的臉麵嘛!非常感謝上一屆政府,感謝老區長,給我們留下了這樣一幢大樓,當我們走投無路的時候還有東西可賣。我這一屆區長是最無能的,既愧對紅廟區的老百姓,又愧對政府的各級幹部。那天在鐵山新村看到群眾和市長相對一跪,怎麼拉也拉不起來,讓市長難堪,當著香港客人的麵下不了台,還口口聲聲地說向百姓賠罪,我真恨不得一頭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