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準確,是我自己調查的,一個一個地數的。”
夏尊秋問:“為什麼住在平房裏的人,會有這麼多弱智和精神有障礙的人呢?”
夏晶晶現出困惑:“是啊,這正是我要問的問題。我請教了許多人,沒有一個人能給我一個圓滿的權威的解釋。”
“這應該請教人類學家或社會學家。”
“而人類學家和社會學家是不會到這種地方來作調查的。”
夏尊秋有些認真了:“你如果能就這個問題作出自己大體準確的答案,我看就是你此行最大的收獲。”夏晶晶一本正經:“我正在努力做。”吳虛白鼓勵:“哎,有了答案別忘了告訴我一聲。”
此時,失去了雙腿的胡義,坐在輪椅上指揮幫忙的人從屋裏往外搬東西,幫忙的人是由拆遷辦公室派來的,王建的大發車就停在胡同口上,他們和胡義有說有笑:“老胡你這家夥沒安好心,看著你老婆拿鐵鏈子鎖自己,就不攔一攔?”
“我敢攔嗎?”
“你是不是怕她把你也給鎖上?”
“敢!”
“她要真鎖上你倒好鋸了,拿氣焊割,一分鍾,保證割斷。”
“去你媽的,我兩條腿沒有了,再把我肚子割破了,你還叫我活嗎?”
吳虛白看看夏尊秋,夏尊秋也無法向他解釋,這就是拆遷現場的一大景觀,在海外住久了的人很難理解這種心態,眼前有人鬧死鬧活,卻並不妨礙其他人嘻嘻哈哈,而且還敢拿鬧死鬧活的人找樂子,使鬧死鬧活的人想死死不了,想鬧又鬧不起來……兩個女孩把胡義的老婆扶上車,王建吆喝:“先走一車!”他開著大發車一走,就有人放起了鞭炮……
簡業修和三個警察從這兒路過,看見了夏尊秋和吳虛白,便和他們打招呼。吳虛白對他說:“陸先生讓我轉告你,第二筆投資準備放一個億,要我跟你談細節。”
“什麼時候淡?”
“昕你的,”吳虛白看看周圍,“看樣子你幫著老百姓離開了水深火熱的居住環境,眼下你自己卻正陷在水深火熱之中。”
“今天晚上,我到飯店去找你,方便嗎?”
“哎呀,又得夜戰通宵哇!”
夏尊秋提醒:“業修,晚上你不得在家裏值班嗎?”吳虛白感到稀罕:“家裏還要值班?”簡業修發窘:“夏老師開玩笑,我會去賓館找你的。”
胡義門前的鞭炮一響,讓準備死硬到底的趙家人更心慌了……三義裏不同於同福莊,簡業修是靠修好了路再招商建樓,施工隊伍已經進了現場,前麵把房子推倒,後邊就挖地掘溝,埋管下線——這種氣勢給還想再跟簡業修叫叫板的趙家三虎以強大的壓力。老大趙強,提著一隻撲撲棱棱的鴨子從屋裏走出來,將鴨子摁在門口的木凳子上,手起刀落,鴨子的腦袋被剁掉了,他提著掉了頭但還在撲撲棱棱的鴨子,把血灑在自己的房門口,嘴裏罵罵咧咧:“死一個也是死,死倆也是死,誰敢動我的房子我就叫他跟這個鴨子一樣!”他這一耍把,又引來一大群看哈哈的人——這卻讓拆遷辦公室和趙家都下不來台了。簡業修和警察來到趙家門口,趙武突然從屋子裏竄出來,腰裏綁著炸藥包,一隻手裏舉著打火機,喀嚓一聲打著了火:“誰敢往跟前來我就點火,誰不叫我好活,我也不讓他好死!”
警察警告:“趙武,你這可是犯法啦!”趙武陰森暴戾:“丁懷善殺人還犯法哪,為什麼不槍斃,才給個死緩?”警察搪塞:“那是法院的事,你不服可以上訴。”
“上訴有個屁用!”
簡業修語氣回緩:“趙武,我再最後跟你談一次,現在什麼事都還可以商量,如果還不行,拆遷辦公室可就不管了,由公安局出麵跟你打交道。你也知道,公安局一出麵可就不像我這麼好說話啦。”趙武已經紅眼了:“我不管是誰,拆我的房就得還我的房。”周圍那麼多人盯著,簡業修也不能說軟話:“可以嗬,我們給你找了房,你們也看過了,為什麼還不搬呢?”
“那房子太小,我們兄弟四個怎麼住得下?”老大趙強把話接過來,他還是四個四個地說慣了,忘記眼下已經隻剩下兄弟三個了。
“那你們就自己拿錢買大的。”
“胡義一家三口,你們都給他一個偏單元,為什麼就不能給我們一套三室一廳的?”
“胡義是因工致殘,工廠給了補貼,不是我們多給了他房。”
“他不過是因工致殘,我二哥因為你們拆房子都被丁家給捅死了,你們政府就這麼狠心?還覺得死一個人不夠是吧?”
這時候有兩個警察,從另一個方向衝開人群,用救火用的高壓水龍猛滋趙武,他手裏的打火機被水龍給滋掉了,身上的炸藥也全被澆濕了,警察趁機衝過去把他銬住:“你危害社會治安,有行凶殺人的嫌疑,現在跟我們走吧。”
老四趙文和趙家惟一的一個女人、趙強的媳婦從屋子裏跑出來……趙強也扔掉手裏的刀和掉了腦袋的鴨子,央求警察:“別,別。”
但,警察還是把趙武給帶走了。趙強的媳婦轉而央求簡業修:“簡主任,我們馬上就搬,您跟公安局說個情吧,老二剛死。
這個家已經不像個樣子啦,還真地再把老三也給押起來嗎?“簡業修此時也無能為力了:”唉,說實話我們也不願意鬧出這樣的事,凡事都可以商量,沒有不可以解決的問題,這三義裏比你們家困難更大的也有,不都高高興興地搬走了嗎?問題是你們這哥幾個從來沒有用商量的口氣跟人說過話,罵罵咧咧,打打殺殺,老是拿著犯法當兒戲……你主得了他們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