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宇夜一個人靜靜坐著，卻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顧慕風。在這種團圓的日子裏想起家人本應該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但是對於早就習慣了孤獨的顧宇夜來說，這並不算尋常。
都已經多少年了，他沒有好好地過過年，就連顧宇夜都記不清楚了。對他這樣子的人來說，春節和平常的日子並沒有什麼區別。可能在顧宇夜的心裏，還遠遠沒有清明節重要。
可是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麼，他還是想去看看那人了，也不知道顧慕風現在過得好不好。這樣想著，顧宇夜沒有猶豫多久，穿上外套，就走了出去。外麵還正在下著雪，雪花紛紛揚揚地落在他的肩上。
他知道監獄在哪個方向坐車，於是一步步朝著站牌走過去。整條街上的店鋪，基本上全都暫停營業了，雖然掛著大紅的燈籠，貼著春聯，可是這種觸目的紅色，根本沒能讓顧宇夜的心暖起來。
路過一家餃子店的時候，顧宇夜驀地停下了腳步，整條街也隻有這裏還在營業了，而且看上去似乎就快要準備關門放假了。
顧宇夜突然想吃餃子了，便走進去買了兩份餃子打包帶走。他拎著還熱乎乎的飯盒，繼續朝著站牌走過去。等終於到了監獄，他登記了一下，就跟著獄警走到了探訪室。也許是因為過年，裏麵家屬很多。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空著的位子，坐了下來，將那兩盒餃子捂在懷裏。褪去了顧氏這個光環之後的顧宇夜，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在這個充滿了罪孽和寬恕的地方，根本沒有人會認出來，這個在探訪室裏顯得有些促狹的人，竟然就是曾經光芒萬丈的顧宇夜。
有個人走到了自己的麵前坐下，顧宇夜聞聲抬頭，便看見了許久未見的顧慕風。那人的狀態倒顯得格外平靜，雖然顧宇夜看得出，對方的頭發似乎是越發灰白了。
“怎麼今天想著來看我？”顧慕風坐下之後，雙眸盯著自己的兒子，淡淡問道。也許是因為現在的環境，他身上的那股戾氣似乎已經被消磨完了。這段時間，林修時不時回來看自己，然後他們兩個人，沒說幾句就又會不歡而散。
“反正也閑著沒事，就過來看你怎麼樣了。”父子二人再見的時候，已經少了平常的對峙時候的劍拔弩張，當塵埃落定的時候，一切激烈的情緒和言語，似乎都顯得多餘了。
顧宇夜早就不是當年那個顧宇夜了，顧慕風現在也已經變了。
“其實我原來還挺不甘心的，但是現在看到你，我反倒覺得也就無所謂了。失去了原來擁有的一切，你看上去好像更輕鬆了？是不是？”顧慕風這麼問自己的兒子，畢竟他們相處多年，他也是最為了解顧宇夜性格的。對方的一個表情，他都能迅速的領悟到其中的含義。
“是，我應該是比以前要自由多了。”顧宇夜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我一直都想給你最好的，但現在看來，那些對你而言都是一副枷鎖而已。”顧慕風認清了自己從前對顧宇夜做的那些，有多麼的錯誤。
“你恨我嗎？”他見顧宇夜突然沉默，便驀地又問了一句。
“你還恨我嗎？恨我害了你媽，現在又差點害了你。”
顧宇夜其實有很多話都想和父親說，但是見到那人的時候，那麼多話卻又如鯁在喉。恨與不恨其實早就沒那麼重要了，有時候人太糾結於這些無關緊要的判斷，便會錯過一些更重要的東西。
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喉嚨裏像是堵住了一般，還是難以將那一句回答說出來。倏忽，顧宇夜將手裏的飯盒放在了桌子上，打開了其中一份，推到了顧慕風的麵前，坦然地說道。
“這是我在路上給你買的餃子，趁熱吃吧。”這一句話說出來，顧慕風儼然是已經知道了對方的回答，不恨了，不恨了。
他們兩人麵對麵坐著，在寒冷的冬天裏，一起吃著餃子，一起說這話。這麼多年，這兩父子都從沒向今天這樣，肯平靜地坐下來，拋開一切芥蒂，認真地說說話，認真地吃上一頓飯。
“林修是你哥哥，你別怪他。”
“我知道。”
那麼多的怨恨，那麼多的不甘，其實真正放下的時候，深處其中的人才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輕鬆。人的一生很短，充滿了無數的未知和變動，珍惜現在比任何事情都要更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