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給我愛,不必給我錢,不必給我名譽,給我真理吧!我們身體內的生命就像活動的水,新奇的事物正在無窮無盡地注入這個世界,而我們卻忍受著這不可思議的愚蠢......''''路宸正抱著一本《瓦爾登湖》看得入迷,此時的他正坐在圖書館的一個僻靜的角落,貪婪地享受著專屬於他一個人的獨處時光。
他被盧梭的這本書所深深吸引,他對盧梭的隱居生活羨慕至極。
瓦爾登湖代表了一種追求完美的原生態生活方式,對於盧梭來說,瓦爾登湖就是一片淨土,未曾被人玷汙過,踐踏過的淨土,路宸也想擁有這樣一片淨土,一片隻屬於他自己的淨土。雖然樓頂的陽台和羊肉粉店也算,但是它們並不純粹,而且並不屬於路宸,並不是他的私有財產,它們是共享的,在那裏停留的時間也隻是片刻。
路宸經常會有這樣一種感覺,他總覺得他不屬於他身處的這個世界,他與這個繁華且浮躁的世界格格不入,就像是魯迅說過的一句話:“人們的悲歡並不相通,我隻是覺得他們吵鬧”。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精神潔癖吧,雖然路宸平時不怎麼愛洗澡,也不怎麼講究衛生,但是在某些方麵他還是挺講究的,甚至到了鑽牛角尖的地步。
除了淨土,盧梭所擁有的精神世界,也是路宸所向往的,他是一個極富浪漫主義的作家和詩人,對於自己的理想也有著執著的追求,思想也很純粹。
路宸也想成為像盧梭那樣的人,可他連自己的理想是什麼都不知道,而且沒有什麼明確的目標,對於自己的未來依舊很迷茫。
當然,路宸以前也曾幻想過自己長大後的職業,而且還不止一個,比如當個玩具設計師,設計和製造玩具,每天都會有無數的玩具圍繞著在他身旁。當個宇航員,坐火箭,遨遊太空,去別的星球上尋找新生命。甚至成為像蝙蝠俠那樣的超級英雄,化身黑暗騎士,在無數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阻止那些壞人毀滅世界的計劃,從而拯救世界......類似這樣的幻想有很多。
現在看來,這些就隻能稱之為幻想,連夢想都算不上,一點都不現實,而且還挺幼稚的,就連路宸他自己也是這樣想的。
“你好。”
一個清脆而又優雅的聲音向路宸的耳邊飄來。
路宸循聲望去......
那天是路宸請假的最後一天,也是路煒的頭七。
路宸和陳玲一大早都起來了,因為他們都知道,今天是一個很重要的日子。
陳玲點上三根香,插在路煒遺像麵前的香爐上,拿出洗好的盤子,擦去上麵殘留的水漬,放到香爐前,往裏麵擺上三個紅彤彤的新鮮蘋果。
路宸靜靜的站在一旁看母親擺弄著,沒有說一句話。
陳玲轉頭看著站得筆直的路宸,對他說道:“這些東西你都要學著,以後這些事情就要你去做了。”
“嗯。”路宸點了點頭,眼睛卻呆滯的盯著路煒的遺像。
“你去樓下買點紙錢,下午我們去公墓看看你爸,給你爸燒點錢。”
“哦,好的。”路宸正轉身準備要走,忽然又像想起來什麼一樣。
“買多少錢的啊?”路宸對陳玲詢問道,他身上好像沒多少錢。
陳玲似乎知道路宸的意思,想了想。
“就買二十塊錢的吧。”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裏掏出二十塊錢遞給路宸。
路宸接過錢,揣進兜裏,隨即出門下了樓。
他家樓下對麵就有一家副食店,門麵也不算太大,也就兩個正常麵積的卷簾門的大小,裝潢風格簡樸,簡樸的不能再簡樸,幾乎就等於沒有裝潢,但有一個碩大且嶄新的藍底白字的招牌,位於門麵之上,與副食店那樸素的裝修風格形成鮮明的對比,這一看就是最近才裝上去的,上麵赫然躺著幾個大字:桂英副食店,旁邊還有幾個小字,是一款酒的名字。
店主是一對上了年紀的老夫婦,有一個兒子,也參加工作了,工作在外地,有了自己的家庭,但沒有孩子。
店主之一,一個頭上光溜溜的老頭,看年紀應該有六七十歲了,戴著個老花鏡,臉上布滿了皺紋,鼻子和嘴巴之間長滿了白胡子。性格大大咧咧的,說話的嗓門也很大,脾氣也不怎麼好,心寬體胖,挺著一個圓潤的啤酒肚,整天就喜歡坐在躺椅上,喝茶,看報紙聽,收音機。姓錢,街坊鄰居都叫他錢大爺,年紀大的叫他老錢,穿著也很簡單樸素,身上沒有一絲華麗的裝飾,就是一普普通通的老大爺。
另外一位店主,也就是錢奶奶,她的名字顯而易見,副食店的名字就是根據她的名字起的,至於她真正姓什麼,就不得而知了,沒聽人提起過,但是個慈祥的老夫人,身材不搞不矮,不胖不瘦的,但特別有精氣神,手上箍著一個翡翠色的玉鐲,兩邊的耳垂上分別掛著一枚小巧的金色耳環,讓人感覺有一種特別的氣質,待人很熱情,總是麵帶笑容,臉上也爬滿了歲月的痕跡。
老兩口經營著這家副食店也有好長時間了,從路宸幾歲的時候,這個副食店就在他家樓下對麵存在了,紮根了十幾年,生活算不上很富足,但老兩口的養老生活還是挺悠閑的,也沒什麼事情可以去操心,自然也沒什麼煩惱。
路宸下了樓,來到副食店門前,走了進去。
與其說是一個副食店,還不如說是一個雜貨店,販賣著各種各樣的東西。
門口立著幾個冰櫃,裏麵擺放著五顏六色且價格不同的飲料,路宸每次到這兒來,都會先打開冰櫃,挑一瓶自己喜歡喝的。門麵的正上方懸掛著各種各樣的臘製品,臘魚,臘肉,臘腸等等,都是他們自己做的,路宸之前也嚐過,和在超市買的那些東西味道差別很大,但是很好吃。裏麵則擺滿了貨架,貨架上陳列了許許多多的零食,玩具,煙酒,煙花爆竹,日用品,廚具,調味料,幹貨等等,可以說是應有盡有了。
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店裏的商品雖然多,但是放眼望去,卻一點都顯得混亂,反而排列堆放整齊,每一個商品都躺在自己應有的位子上,不爭不搶,歲月靜好。
錢大爺依然在躺椅上悠閑地聽著收音機裏播放的戲曲,閉著眼睛,光溜溜的頭跟著收音機裏的聲音輕微搖晃著,嘴裏也時不時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錢爺爺。”路宸走到他跟前,小聲地對著他呼喚著,怕打擾到他。
聽見聲音,錢大爺緩緩睜開眼睛,隻見眼前出現一個模糊的身影。
他揉了揉眼睛,戴上放在一旁的老花鏡,才看清楚眼前的這人是誰。
“是路宸啊。”錢大爺語氣柔和,音量也變小了,一改往常罵罵咧咧的性格,“來買什麼?”
路宸表示有些奇怪,也有些詫異,這讓他多少有些不適應。
出乎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路煒的事情在他們這一片都傳開了,好事不出門,壞事行千裏,這社區的大部分人都知道了,何況是在路宸家樓下對麵的錢大爺呢。
“我來買點紙錢。”路宸盡量使自己帶著平靜的語氣說話,順勢掏出兜裏的二十塊錢。
“哦,好。”錢大爺接過路宸手裏的錢,麵對著路宸,臉上竟出現了難得一見的微笑,那微笑很慈祥,也很短暫。
說罷便起身朝最裏麵的貨架走去。
錢大爺艱難地彎下腰在貨架最下麵一層扯出一遝紙錢,上了年紀,動作很慢。路宸環顧四周,並沒有意識到要去幫忙。
“錢奶奶呢?她去哪了?”路宸意識到這一點,便開始詢問。
“她啊,她出去買菜去了。”錢大爺一邊數著扯出來的紙錢的數量,一邊回答著路宸的問題。
“哦。”路宸再沒說什麼。
計算好之後,錢大爺抱著紙錢走了出來,順手再櫃台上拿出一個大號的紅色塑料袋,將數好的紙錢放到裏麵,走向路宸,又順手將他旁邊貨架上的一瓶可樂放入袋中,這是路宸平時最喜歡喝的飲料,這動作很自然,沒有一絲刻意。
路宸看了個滿眼,麵對著眼前向他走來的錢大爺,他本想拒絕,話語都到嘴邊了,卻被老頭搶先了一步。
“拿著,什麼都別說。”錢大爺將塑料袋放到路宸手中,“你要還回來我可就翻臉了啊。”
路宸欲言又止,可能是被老頭的威嚴給震懾住了,竟說不出話來。
看著手中這滿滿一塑料袋的紙錢和一瓶600毫升的可樂,在看看眼前這位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老頭,路宸再一次感受到了人世間的溫暖,很樸素,但也很有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