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門口我們碰上了從外麵回來的小島馬子。
老太太認出了我,馬上高興得不得了。
老太太熱情地又請我們回到屋裏。並把兒子叫出來給我們介紹。
彼此都很笨拙地用日語問候了一下,顯得很尷尬冷淡。
老太太用中國話說:你們都用中國話講吧。
我問:你兒子會講中國話?
老太太:他是我和日本丈夫在中國生的,後來送給了遼寧鄭家屯的一戶中國農民家庭撫養,三年前才回來。在東北生活了幾十年,還不會講中國話?
我惱火了說:我問他會講中國話吧,他說不會。
老太太:大剛,你為什麼說不會講中國話?
大剛:媽,你別問了,我討厭講中國話行了吧。你最好少和這些中國人交往。
我一聽一口地道的東北大茬子味道。
老太太很生氣,忙自己親自燒水泡茶招呼我們。
老太太:你到日本怎麼想起來看我?真是多謝了!我們二十多年沒見了。
我拿出那本雜誌說:我看到了這本雜誌覺得很像你,就冒昧地來了。你還能認出我來,我真的很高興。
老太太:你們是我先生的救命恩人,我怎麼會忘記。
老太太一看雜誌裏的自己,臉騰地一下紅了。
她說:巴拉君,我不是有意欺騙你們,我是慰安婦出身,真是對不起了。
我說:不用對不起,我能理解,你何罪之有,你也是受害者,都是戰爭之罪。
老太太很高興:你能理解,那太好了。我沒想到中國的年輕人對這半個世紀前的事還這麼關心,這麼能理解。
我說:這是從前的事也是關係到未來的事。
老太太:我也是這個觀點,所以我為史東郎老兵作證。
大剛進了另一間屋裏始終沒有出來。
我覺得古怪。
老人看出來了說:大剛這個人來了日本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性格一天比一天古怪。
老人流出了熱淚,麵孔上的感情很複雜。
我想起一個蒙古寓言故事來了。一個牧羊人在冬天雪地裏揀了一隻即將凍死的小狼崽兒。牧羊人把它拿到家裏來養。一年後狼崽長大了,一天晚上野外一陣狼叫,小狼跑出去就沒有回來。幾個月後在狼群裏已經恢複了狼性的那隻狼帶領狼群,在一夜之間咬死了牧羊人的一群羊。
大剛回到日本恢複了日本人的野獸精神。
小島馬子回國時,張大腦袋已經死了,她把中日合作的三個兒子一個女兒留在了中國。據說政府都給他們在城裏安排了工作,都離開了牧場。
小島馬子說:我想把我的孩子們帶到日本來,你看有可能嗎?
我說:現在應該沒問題吧,這樣的事情很多都是這樣辦的。
小島馬子:我知道政府允許了,我是說我的孩子們會跟我來日本嗎?
我:應該會吧。
小島:你如果是我的孩子你會跟我來嗎?
我:我不知道,因為我不是你的孩子。
小島:如果你是我的孩子,我是你的母親,你會跟我來嗎?
我:如果我是你的孩子我想應該會的,我離不開母親。
老人臉上露出了一種很欣慰的笑,但是我發現她的內心裏還有痛。
回來的路上,老三跟我說:你在騙小島馬子,你是她的兒子,也不會來日本。
我說:我沒有騙她,我是她的兒子,就不會像我這樣看日本了,我就會來的。
老三說:我不是她的兒子,我也在日本,你不應該用過去的曆史仇恨,來保持陳舊的偏見。我們追求的是新生活。
我離開了日本,離開了我們的東方之東,似乎比來時感到輕鬆。我的心裏不停地想著老三的話:我們是追求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