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奔流的渭河,橫貫美麗富饒的關中平原。連綿不斷的河水,如同慈祥母親的甘甜乳汁,養育著這片土地上勤勞勇敢不息奮鬥的人們;滄桑沉浮的河灘,記載著多少生活急劇變遷的腳步,同時,也留下了多少讓人心酸難忘的故事。
這是一個跨越二十年的淒美的愛情故事,發生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期。舊曆六月的渭北平原,驕陽似火,暑氣彌漫,炎炎烈日瘋狂地炙烤著大地。公路上的瀝青已經被曬得烏黑發粘,過往車輛的輪下,不時地發出“嗤嗤”的聲音。路邊的楊柳,都無精打采地耷拉著枝條,強忍著午後難挨的高溫。田野裏的黃土,燥熱得幾乎快要生煙了。似帶著火星的熱風,不時地從空中掠過,給人平添幾許燙意。
何藝兵騎著那輛早已十分破舊的老式“紅旗”牌自行車,在匆匆忙忙地往家中趕。他是剛從同學家轉回來的。昨天下午,他離家去找同學盧劍青閑聊,本打算天黑以前趕回家裏,可盧劍青一見他去了,十分高興,又約了兩個同學一塊兒玩樂。幾個人談笑到下午,又打起了撲克,還下起了象棋,乘興一直玩到深夜。早上感到很是困倦,就多睡了一會兒。吃過早飯後,電視裏正在播放電影《春暉》,幾個人又被劇中那一夥正值高中時代的少男少女天真爛漫的生活情景深深吸引,就一口氣又把電影看完了。他怕家裏人擔心,也想早點回家幫家裏人做些家務農活,就顧不得天熱,騎著自行車上路了。
走不多遠,何藝兵才意識到自己不該在這個時候上路,天氣已經熱得不容許人們再有任何戶外行動。一路上,行人十分稀少,田裏也很難再看到一個勤桑務農的莊稼人,隻聽見路邊樹上的知了在聲嘶力竭地拚命幹嚎。那些在晨昏時分四處亂叫、上下翻飛的禽鳥,此時也早已銷聲匿跡,無影無蹤。
淋漓的汗水在何藝兵的額前和兩頰流淌,他不時地用手抹著臉上的汗珠,想要睜大眼睛還是很難。他身上那件印有“龍山中學”字樣的汗衫,也早已經被汗水沁透,但他兩腳始終沒有停止蹬車。他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快點回到家,衝個涼水澡,睡個舒服覺。
到家了。何藝兵放好自行車,徑直走進屋裏,用水瓢從水缸裏舀水,倒進洗臉盆,又取下毛巾,放入盆中,大把大把地洗了起來。
何藝兵的母親吳金芳從裏屋走出來,帶著責怪的語調說:“藝兵呀,你怎麼一玩起來就沒個夠,昨晚都不知道回家了!”
何藝兵一邊擦臉,一邊笑著:“媽呀,你就別再說我了!我本來打算回來的,可劍青他硬是挽留,我沒辦法,隻好留了一宿。”
吳金芳一邊拿過桌子上水壺和水杯給何藝兵倒開水,一邊說:“那你也該早晨天氣涼涼的回來,中午天這麼熱,都不怕在路上中暑!都這麼大了,什麼時候才能知道愛惜自己呀?”
何藝兵繼續擦著臉,他一甩膀子,笑了笑:“沒事,你看我這身體,多結實!”
吳金芳看著何藝兵:“你們這些孩子呀,高考一結束,心裏好像就沒有事了,隻想著玩,你爸整天忙於工作,家裏這麼多的活兒,你也該幫著做一做!”
何藝兵陪著笑臉說:“我知道,媽,有什麼事你隻管吩咐!”
“水放在桌子上,你先喝!我去給你收拾午飯,吃完飯下午還要到地裏去打草呢!”她邊說便往廚房裏走。
“嗯。”何藝兵答應了一聲,端起水杯喝了起來。
何家村地處渭河岸邊,離縣城較遠。村裏有五十多戶人家,二百多位村民,是個缺土少地的窮地方。農村“大鍋飯”解散以後,每位村民隻分到七分多的承包地,若是誰家對莊稼管理不周,或是遇上不好的年景,一年到頭的口糧都成問題。上學的孩子們,都夢想著能憑借優異的學習成績,離開這個祖輩辛勞而無所成就的窮地方。大人們更是翹首企盼,拭目以待,都巴望著自家的孩子能成為飛出窮鄉村的金鳳凰。
十八歲的何藝兵,在離家四十裏地的龍山中學讀完了高中。八十年代的高考競爭是非常激烈的。在兩個月前的高考預選中,四百七十多名學生已經有三百六十多名慘遭淘汰。按龍山中學往年的高考情況估算,一百多名高考生,最終被各類大專院校錄取的人數,加起來也不過四、五十人。真可謂:十年寒窗苦發奮,千軍爭過獨木橋。高考是莘莘學子一生中的一個重大轉折,直接決定著一個人的前途命運。何藝兵從小學習成績一直都十分優秀,家裏人和親戚朋友都對他寄予很大的希望,他自己也朝思暮想著能順利地跨入自己理想的大學校園之門。為了實現人生的第一願望,幾年來,他夜以繼日,奮發攻讀,不知耗費了一個有誌少年男兒的多少心血,度過了多少個對燈麵卷的不眠之夜。
下午飯後,同村的好友梁子鋒來找何藝兵。梁子鋒與何藝兵年齡相仿,上小學時兩人就同班,平常跟何藝兵吃喝拉撒、跌打滾爬都在一起,算得上是一對同甘共苦的患難兄弟。三年前,梁子鋒因未能考上高中而永遠失去了繼續上學、繼續深造的機會,過早地承擔起了農業生產勞動任務,開始了麵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何藝兵上了高中以後,每逢禮拜天,梁子鋒隻要有空,就要來找何藝兵下棋聊天。有時玩得盡興,他就在何家吃飯。冬天裏,他們有時晚上還鑽在一個被窩裏,相互交流彼此涉世未深的人生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