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這角落裏的曬者,大多都“曬”出經驗來了。他們曬熱了前身,再曬後背;曬熱了後背,又曬前身。那些沒什麼事的人,可吃到現成飯的人,上午曬,下午再曬,一天可以盡情享受好幾個小時。那幾個“老曬”說,一有太陽就來曬的,一冬天沒太感冒。噢,曬冬陽曬硬了身板,這真是太好了。
被這冬陽曬得顯得舒服透頂了的,還有兩條小狗。它們翻來覆去曬,盡情享受冬陽的溫暖。我想讓它們再得到更多享受,我就用木棍撓它們癢癢,它們舒坦得竟然把肚皮翻上來,讓人撓。我越撓得勤,它們的嘴就咧得越大。它們是被撓得癢癢咧大了嘴,還是舒坦得在咧嘴大笑呢,不得而知。反正這暖陽下的撓癢癢,在我感覺起來,那是舒服透頂的事情,何況這長厚毛的狗呢。
聞到一股濃烈的冬韭菜味,原來身邊來了個提韭菜的女人。她不著急回家做飯,也來搶曬這冬日一天裏最後一縷陽光了。她買這冬韭菜是包餃子嗎?如果是包餃子,那包的餃子可是鮮嫩美味的。看來她買它不是用來包餃子的,不然她怎麼會不急著回家剁餡,而來曬太陽呢。她說,啊,曬會兒太陽再回家吧,多好的太陽!她提袋裏的韭菜味濃得很香,一定是頭茬韭,是冬陽曬長出來的,雖然是塑料大棚的產品,而這味讓我很親切。最好的冬韭菜,不是塑料大棚長出來的,而是大地牆根下太陽曬出來的,那牆根下太陽直接曬長出來的韭菜,韭菜的鮮和香,是大棚裏長出的韭菜沒法比的。沒有塑料大棚的年代,我家的院牆下種的韭菜,在暖和的冬陽下,會在寒冬臘月破土長出。這稀罕物,可以賣個好價錢。每年冬天,我父親侍弄著牆根裏的菜,企盼賣個好價錢,以解冬季家裏缺錢之用。因而每年冬天這鮮嫩的韭菜,舍不得吃,拿到市場換了錢。而隻有偶爾,父親才允許鏟幾把,包頓餃子。餃子的韭菜香,是沁人心脾的。因此這凝聚了大半個冬天陽光的精華的鮮嫩,每次去賣,由別人吃了,我的心裏就很不是滋味。如今牆根下曬出來的韭菜,在城裏吃不著了,吃到的都是塑料大棚的,是被捂、烘出來的,很綠,葉很大,很好看,但缺少天然的清香味。難怪,這畢竟不是冬陽直接曬出來的。
看到和想起了一個感動的景況。我坐的石階的縫隙間,有棵小草,孤零零地伸長脖子,曬這冬陽的光輝。這是棵什麼草不重要,關鍵是能在這寒冬冷酷的石縫裏長出來,是了不起的,當然它是得到了太陽恩澤的結果。在這樹被凍幹枯了的隆冬裏,這棵小草居然隻身頑強地生長著,似乎是等待每天冬日陽光的到來,似乎是與冰雪對抗,那傲氣,讓人感慨不已;有一部電影,一位老人將要離世,身邊的人問他還有什麼要求,他說,有很多要求我不要了,隻有一個,請拉開窗簾,讓我看看這冬日的太陽。窗外冰天雪地,沒有一點綠色,隻有冬陽金燦燦的,他眼望著太陽,含笑走了。老人在冬陽裏獲得了什麼?是滿足、溫暖、安慰、幸福?也許全是。這個片斷的內涵,讓我感動得淚水漣漣。
關於太陽,尤其是冬陽,我對她有很多的想象,更有很多的感動。
冬陽是很短的,金貴得有點吝嗇,不抓緊,不留神,就會跑了。這不,這僅有的一縷冬陽,像有人拿鞭子趕似的,不願在這小小的角落多停留一會兒,還沒有曬夠呢,就從樓隙間消失了。陽光走了,立刻寒冷了,曬冬陽的人,埋怨高樓大廈的無情而遮住了太陽,瞅著西邊的陽光,帶著留戀散了,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