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序
唐達成
說來慚愧，我作為長沙人，對於長沙卻太不了解了。當然這和我童年即與家人遠離故鄉、在戰亂中顛沛流離有關，但畢竟這是很大的缺憾。因此當我讀到韓作榮同誌這篇以描寫長沙為主題的長篇報告文學《城市與人》時，它所帶給我的喜悅和感動，是遠遠超過一般讀者之上的，正所謂：遙知鄉路楚雲外，猶思故園共天涯。作者以對長沙的精心刻畫、細致敘述，不僅大大增長了我對家鄉的見識，也滿足了我長長的鄉愁。
寫城市的作品，在古代文學典籍中，曆來有傳統，比如班固的《兩都賦》、張衡的《兩京賦》、魏晉南北朝鮑照筆下的《蕪城賦》，都是情文並茂、千古傳誦之作。但是它們大多是發曆史的感慨，借史實興衰的敘述，發婉轉的諷喻，甚至帶有直言進諫的色彩。這篇《城市與人》則與這類作品判然有別。它是以現代人的眼光、莊時代大發展、城市大變革的格局下，對這樣一個“嶽麓為屛，湘江為帶，人文薈萃，工商勃興”的湖南首府、中南承鎮所作出的深刻思考。作者撫今追昔，思往鑒來，放眼曆史，瞻望宋來，從方方麵麵考察了城市與人的生存與發展的關係，既富有曆史深度，又飽含文化意蘊，可以說楚一篇筆力雄健、文情高遠的力作。作者率筆寫來，眾理雖繁，而無紛絲之亂，情思豐瞻，別具淋漓之姿。統篇涵括甚人，但氣勢流暢，條分縷析，絲絲入扣；某些段落寫得瀟灑舒銨，如讀散文小品，韻味悠然。這在報告文學的體裁中，或可說是別開生麵的罷。
說這篇報告文學氣勢宏人，是指作者從曆史的髙度，以多種角度，生動地描述廣遍曆數千年滄桑的長沙。這個擁有桔子洲、愛晚亭、禹王碑、嶽麓朽院的城市，早在商周時就有記載，至漢楚已是赫赫於史冊的名城廣。作者從城市的形成到它在政治、軍事、經濟、文化種種風雲際遇中曾起的作用，以及因此而積澱廠來的巨大文化財富，展望到近代與現代的發展，從而設想未來的發展與規則，可以說構成了通篇作品的一個闊大而自然的結構。汪洋恣肆的文字中，作者熔鑄經典，洞曉情變，洋洋數萬言，毫無空洞疏闊之弊，卻因所有的敘述都依托於曾經有過的輝煌史實之中，而把讀者帶到了前思古人、後觀來者的博大審美境界裏，細細讀來，確有真力彌漫、萬象在旁的磅礴浩蕩的充實感。
作者的視角，可稱之為高瞻遠矚，他力求從城市的曆史發展探求渾厚高遠的人文精神。從屈原、賈誼、懷素、辛棄疾到王船山、譚嗣同以及近、現代出現的一大批政治家、軍事家、革命家的前赴後繼、綿延相承中，體現了一種優濟元元、變革奮鬥的精神，作者概括地稱之為“湘人精神”。其實在我看來，這些曆史人物體現出來的胸懷慷慨、氣吞雲漢、繼往開來、綿延不盡的雄健性格，實際上是植根於曆史中的民族精神、民族性格。而從這樣憂濟生民、開辟新途的曆史高度上，來思考今天麵臨的大變革、人發展、大建設，就會有更為遠大宏闊的眼光，就會從渾厚的、傳統的人文精神中，考慮曆史、今天與未來的承傳關係，在規劃末來城市的發展中，也就不會離開這種優秀的文化根基。薪盡火傳，在新的文化高度上，從時代的需要上，重新作出曆史的新發展，這正是今人的責任。作者說得好：“城市的改造、發展、建設，以及無時不在的運行調節，是實實在在、具象、感性的，又該是髙瞻遠碼、抽象、理性的。”一個城市除了應有現代化所應具備的一切之外，還應有城市從曆史中形成的獨有的文化品格、文化風貌。長沙，作為楚文化的發祥地之一，至今仍然以它所曾擁有過的文化魅力為榮。進入這個城市，我們自然希望能感受到撲麵而來的楚文化的博大氣氛和有別於其他城市的文化風采。從作品中，我們了解到，長沙市領導們，正在集思廣益，深思熟慮地思考長沙市的未來發展，並已確定了“四大追求目標”、“四個基本思想”、“解決四大矛盾”、“組織四大工程”，這十分令人鼓舞，而令人欣慰地感受到了這種高瞻遠矚的實在性。我想這是明智的領導者所需要的耳聰目明和遠見卓識，也是規劃末來、建設未來的實踐者所需要的敏感、魄力、理性和智慧。
古人有雲：言而無文，行之不遠。這篇報告文學讀起來所以饒有興味，是和作者融思想理致、文化意蘊、文采情感為一體的瀟灑文字有關。作者本來就是詩人，在他筆下，無論是談曆史，論古人，還是寫文化，侃風情，都點染得當，曲盡其妙，細覽固有味，潛思亦有情，而對於某些風習特色，山川風物的描畫，更是備見功力。比如他談湖南人的辣椒性格，有這樣的描寫：“什麼是辣椒性格呢？我想該有足夠的烈性，辣椒色紅如火，形瘦削尖銳，既像毛筆的毫尖，又像長矛的矛頭，說湖南人會讀書，會打仗，會種田，這辣椒的形象倒是很好的取喻，夠狠，夠辣，夠烈，帶著燒灼感，有時辣和燒灼給人帶來的疼痛感是相同的。”作者對辣椒性格的縱橫妙論，自然發揮，我想湖南老鄉也會認同的罷。
而作者對湖南風物的描繪，更是自然切暢、氣象萬狀，這裏且看作者對桔子洲頭的勾畫：“這田十膏腴，‘露蒸千樹熟，風撼一洲香’的水陸洲，以南桔為名，登洲一覽，但見雜花生樹，綠蔭覆地，桔絡含羞；雖未見瀟湘八景中的‘江天暮雪’，鷺立青風，但沙枕白浪，灘底的不係之舟與這長艇般的洲島動靜相宜，花木疏落有致，水氣清寒，流連其間確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作者寥寥數筆，如此清新靈動，把桔子洲頭寫得有聲有色，有景有情，有動有靜，構成了意境高遠，情韻無窮的筆墨，令人讚歎。
但作者的縱橫鋪陳與細致分析，卻深刻地導致了他對城與人的理性思考：“城市是人性的產物。”正如黑格爾所說，“外在的無機自然，卻與心靈結成了血肉的聯係”。因此，作者做出了精辟的論斷：“說城市的本質是聚集，也是人的聚集；所謂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其實也是以人為中心。人是城市的靈魂。”因此，作者以詩人的激情大聲疾呼：“物質的豐富往往不能填塞精神的饑餓。人的精神的冷漠、恐怖和貧瘠與非生命化，應該引起人的警覺了。”
我想起歌德的活：“想象超出感覺之上而又為感覺所吸引，但是想象一發覺向上還有理性.就牢牢地依貼著這個最高領導者。”
“它愈和理性結合，就愈高貴。到了極境，就出現了真正的詩，也就是真正的哲學。”一篇有力度的報告文學，正是以它的審美境界與理性價值的完美融合而臻為上乘。
感謝作者為我們寫了這樣一篇氣勢闊大、文采煥然的力作，而對於長沙的規劃者與建設者，自然會有更多的佶迪。誠如作者所言：“雨季後的湘江仍會清碧如斯，嶽麓山的古樹又將萌生新葉。”我願與作者一同祝福我的家鄉長沙，並同去迎接家鄉的具有新貌的美好未來。
秦光榮
報告文學《城市與人——長沙：城市的活題》確實是一部既有高文化品位，又有濃厚的曆史感、鮮明的時代感的好作品。就文章本身而言，我認為有三個特點：一是具有開創性。即第一次用全景式的筆觸來寫一個城市的變化與發展，也可以說是第一篇以報告文學的形式寫城市問題的作品。二是具葙現實性。文章通過城市與人的關係，展開人與文化的思辨，提醒中國城市的建設，應當用一種文化意識、文化思維來指導。三是具有可讀性。文章有對曆史的追述，有對失落的沉思，有對複興的驚喜，有對前景的展望，旁征博引，說古論今，情理交融，壯懷激烈，文字感染力很強，文學手法上也比較成功，讀起來令人愛不釋手。為什麼要組織這麼一個報告文學？首先想通過這篇作品，提出一個帶普遍性的問題：如何提高中國城市建設的起點？列寧曾經指出，城市是經濟、政治和人民精神生活的中心，是前進的主要動力。可以斷言，從現在起到下世紀中葉，在中國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的過程中，城市必定是先鋒，是中心，是推動社會發展的強大動力。在改革開放的新形勢下，中國城市建設如何麵向未來、麵向世界、麵向現代化？這是一個值得認真研究和思考的重大戰略問題。就中國城市建設的現狀來看，至少存在二個問題：一是規劃設計缺少科學性、合理性，建設起點低、標準低，與國外城市比較反差大；二是城市病太多，多數城市都麵臨住房難、交通難、用水難、用電難、上廁難和環境惡化等一係列問題；三是傳統的與現代的結合不夠。所以在中國城市建設向現代化邁進的過程中，必須堅持高起點。要堅持規劃的高起點、基礎設施建設的高起點、經濟結構布局的高起點，環境保護的高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