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已經退出商界,專事寫作,同時擔任日中文化交流協會會長。
這幾年,他常率日本作家團來中國訪問。我在宴會上,座談中,常常走神,悄悄地打量他。那安詳的目光,瀟灑的紳士風度,文雅的談吐,看不到一點商場上叱吒風雲的影子。我甚至懷疑,他果真是堤清二嗎?難道呼風喚雨的商界巨頭,都是溫文爾雅的學者型人物嗎?或者說,商業的最後升華,必然是文化嗎?不得而知。
長篇小說《風的生涯》,是辻井喬先生的一部力作,1998年12月15日開始在日本經濟新聞上連載,2000年10月由新潮社出單行本。在翻譯的過程中,我發現,這是一部以企業家水野成夫(1899-1972)為原型的紀實小說,其中出現了許多真實的著名人物和曆史事件。小說以主人公矢野重也跌宕起伏的人生為主線,在風雲變幻的曆史波濤中,展現人、人性、人格。
這使我想起2002年,為慶祝中日邦交正常化三十周年,他在中國作家協會與日中文化交流協會聯合舉辦的日本文學報告會上的講演《日本文學的現狀》。這本來是一篇很難作的大文章,需要對日本文學從理論到實踐的整體的準確把握,但他以理論家的睿智,高屋建瓴,在世界政治經濟文化的大格局中,透析日本文學的流派、思潮、作家、作品,清晰地描繪出日本當代文壇的圖譜,令人歎為觀止。
小說中多次提到的蔭翳美,可能有些讀者迷惑不解。日本人審美意識中大致可分為自然美、虛幻美、朦朧美、滅亡美。而蔭翳,大概可歸朦朧美範疇。這是一種含蓄蘊藉的美。日式建築,包括酒吧、飯店,甚至飲食起居,都營造一種幽暗蔭翳的氛圍。日本作家穀崎潤一郎有一篇隨筆《蔭翳禮讚》,洋洋萬言,竭力描繪張揚這種蔭翳之美。
我在中國作家協會對外聯絡部工作多年,結識了許多日本著名作家,也寫了五、六十篇介紹評論其人其作的文章,後結集為《櫻花點綴的記憶》出版,但我至今不敢寫辻井喬,不是不想寫,而是寫不了,因為在當代日本,他是個奇跡,一個神話。
這本書譯得也很苦,因為我抓不住他的思想,文脈,被牽著鼻子走,隻能照葫蘆畫瓢,而且不知什麼地方就有“地雷”,為此花費了不少時問,儼然如朋友所說,是一場“戰鬥”。
我譯過多部日本長篇小說,一般來說,開始有些生澀,但譯過一、兩章後,就會越來越順,越來越快。但譯這本書時,卻有一種瞎子摸象的感覺,所以誤譯、錯譯肯定不少,敬請指正。幸好這期間東洋大學教授橫川伸先生來北京講學,給我很大幫助。初稿用了七個月,二稿用了兩個月,總算弄出個毛坯。
成功的翻譯,譯者會在不知不覺中成為小說中的主人公的知心朋友,知道他在想什麼、幹什麼,但我至今與他依然隔膜,他還是他,我還是我。
譯完了辻井喬先生的長篇小說《風之生涯》,在我眼中,先生依然是一座遙遠的、不可企及的、巍峨屹立、且被閃光的雲霞籠罩的高山,我還是無法進入他五光十色的精神世界。
2008年9月14日中秋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