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兩個擁抱(1 / 2)

C城。

半年前。

一直以來,醫院似乎都是一個充滿矛盾的地方。比如一樓太平間的死寂隨時會被二樓產科的清脆啼哭打破,在搶救室門前絕望拗哭的父母轉過身可能就要麵對預備進入手術室信心滿滿的醫生,就連即將康複出院的病人聽到的廣播也都是這樣的內容——

“新年第一天清晨,不幸在本市郊區的盤山公路上發生了一起車輛墜崖事故,一輛越野車因霧氣阻礙視野不慎衝出公路護欄,導致車體從半山腰直墜山腳。男性駕駛員經搶救無效身亡,副駕的女性乘客也傷勢嚴峻不容樂觀。對此交通部門再次提醒廣大市民注意出行安全……”

半年後。

自從接受了心髒移植手術以來,肖航就明確地感覺到身體裏有另一個人存在,常常使自己處於旁觀的角度,看著他操控著自己的身體急切地尋覓著什麼,卻始終一無所獲,然後很是疲倦得安分下來,讓肖航掌握回身體的主導權。這次也是一樣,身體完全不受他的控製,突然就在夏夜的鬧市街頭,雙手環住了一個女孩有些纖細的後背。可等到他的鼻端盈滿眼前女孩發絲間的氣息時,他身體裏的另一個靈魂卻像是突然鬆開了一直提著的一口氣般失去了全部的力量,消失無蹤得甚至讓肖航開始懷疑這是不是他的錯覺。

可說得再多也沒有什麼意義,反正等到肖航回過神來時他就是這樣雙臂抱著一個陌生的女子,直到右手被人拉扯才恍然想起應該放開。

“你是誰?”拉開肖航的男人聲音裏有些隱忍的怒氣,雖然帶著儒雅的黑框眼鏡,但對比他的瘦弱卻莫名地顯出了一種壓迫力,如果不是被旁邊另一個嬌小玲瓏的女孩緊張地拉住,完全不排除他有直接動手的可能。

然而此時的肖航卻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份莫名的敵意,因為他還沉浸在剛剛身體裏另一個靈魂消失時那與之前不一樣的奇異感覺上,看了一眼左邊那一動不動的背影才夢遊似地喃喃道:“對不起,我可能認錯人了。”說完便向應該是他來時的方向走去,一段距離之後轉回頭,還是能看見那靜立在人流中的纖細背影,似乎是剛回過神來。

這一個瞬間,肖航身體裏的另一個靈魂仿佛又突然蘇醒了過來,一陣奇特的熟悉感湧上了他的心頭,伴隨剛剛留下記憶的氣息攪動著他的思緒。像是終於失而複得的寶貝又一次被人奪走,肖航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忍住上前去再次將她抱緊的衝動,恍惚著走在回家的路上。

打開家門的時候肖航終於清醒了一些,所以在看到沙發上那個妝容精致的女孩後便立即冷下了麵孔:“你是怎麼進來的!?”

“我自己配的鑰匙啊。”麵對這冷聲的責問,女孩沒有顯現出一丁點驚慌失措的表情,甚至還得意洋洋地指尖轉動著鑰匙圈向他走來,可見她覺得能夠進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對於這個答案肖航似乎也不感到意外,隻是奪下她手中鑰匙時的表情更冷了幾分,同時話語間武裝上了防禦的刺:“曲小姐,請容許我再次提醒你,我們並不是男女朋友你也不可能會成為我肖航喜歡的人,所以如果你再擅自闖進我家的話,我就會報警讓警察來處理這件事情!”

被肖航稱作曲小姐的這個女孩名叫曲珊珊,是肖家合作夥伴的女兒,因為臉蛋漂亮而被父母溺愛得一塌糊塗,略作一些誇張的說,就是如果她想要天上的星星,父母都會想盡一切辦法摘下來給她。

就是這樣一個典型的富家小姐,在九歲第一次去肖家做客時就喜歡上了那個安靜彈琴的小哥哥,當時就嚷著長大之後一定要嫁給他,然後就在長輩們的哄堂大笑中紅著臉偷看自始至終沒有一點反應的肖航,憧憬著他們的未來。

事到如今已經整整過去了十六年,曲珊珊在父母的期望下也終於長成了出類拔萃的典範,隻是嬌生慣養的任性習氣越來越重,連喜歡肖航的方式都是那麼得自以為是,讓人怎麼能不感到厭惡呢?

就像現在,肖航的話明明已經帶有惱怒的意味了,可曲珊珊卻偏偏還不肯讓步,吵鬧著總有一天會讓肖航親口承認自己一直喜歡著她,隻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肖航被吵得心煩,索性一把將她推出了門外,任憑其撕喊哭鬧就是不為所動,折騰了約莫半小時後才終於悶悶離去。

聽到外麵漸漸安靜,肖航才終於鬆了口氣,思索著如何擺脫這個麻煩的同時也不禁想象如果剛才街頭的那個背影也是曲珊珊那種類型的話,自己還會不會掀起那奇怪的衝動。可還沒想出結果就又被他自己打住,怎麼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想法?果然最近的自己有些奇怪,在沒搞清楚之前最好還是盡量不要去人多的地方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