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中國的入藏運動
中國偉大的入藏運動是一場人類壯舉,它不但推動了旅遊業的蓬勃發展,還為藏地的文化生活注入了新鮮的荷爾蒙。
“憑什麼你可以進藏,我卻不可以?”七八十歲的老爺爺老奶奶也要去西藏看看哪……
不久,火車已駛過昆侖山口。
天空已不複見藏地高原那瀟灑飄逸的雲影,取而代之以陰晦厚重的雲朵。那雲層儼然進入內地從昆侖山脈、玉珠峰跨越過來。對於可可西裏來說,夏季是令人心情怡然的美的天使,可惜身在行進中的火車上,觀賞美景的時間過於短促,而揮手告別又過於猝然。
我們馬上要回歸城市了。
城市那四麵高牆或環線以內所暗示的,我想肯定是自己被框定的人生——一片喧然、迷迷蒙蒙。之所以迷迷蒙蒙,是因為自己原有的能力和想象力被淹滅麵臨死亡。我們常常會有這樣的感受,生活在城市裏固然舒適、安逸、方便和高雅,但是我們從沒有想過這是在進行著一個比自己能力要低的生命過程。從表麵上看,你舒適了、安逸了、方便和高雅了,但是你卻把自己最寶貴的能量束縛了起來,捆綁住它,監視著它,禁錮著它。它所具備的動力無法釋放,隻能變成迷蒙的源泉,在你的體內奔突不止,希圖引起你的注意,改變你的生活方式,讓它一展宏圖生存能力和想象力。
事實上,我們的能力和想象力非常厲害。
實話實說,我們得熱愛生活。因為它並不是某些人的專利。
中國人口眾多,是基本國情。無限的人口和有限的資源之間的矛盾日益尖銳,使得人人自危、生怕失去機會。於是人們不得不發揮最大的能力和想象力,爭先恐後、投機鑽營,哪兒還顧得上禮讓?要知道,禮讓也是熱愛生活的具體表現。但是,相對於中國的幅員遼闊,咱們的人口密度在世界上還不算大。新加坡比中國人口密度大得多、香港比大陸人口密度大得多。在那裏,同樣是人頭攢動,可是卻很難聽說哪家哪家被盜了,哪人哪人被騙了,哪種哪種產品被假冒了,很少聽說買官賣官、爭權奪利相互詆毀、踐踏甚至相互殘殺的事;看不見闖紅燈、隨地吐痰的人,也很少見為了一些不足掛齒的小事而破口大罵甚至拳腳相加的人,更看不見警笛長鳴招搖過市、撞了人還要把人拖出幾十米遠不停車的行凶者……我們就是這樣運用自己的能力和想象力,看著受害者血淋淋的傷口和莊嚴的生活主題開玩笑?我們就是這樣運用自己的能力和想象力貪贓枉法,開足馬力禮讓、把別人的苦痛當成熱愛生活的內容嗎?
為什麼我們就不能運用自己的能力和想象力,改變一下熱愛生活的方式、換一種禮讓的方式,讓生活變得更和諧?
讓饕餮、貪婪、懶惰、淫欲、嫉妒、暴怒和浮躁,都在青藏高原極致的風光中灰飛煙滅吧!
高原風光
列車到達格爾木火車站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那天,晚風極暢,車窗外,格爾木城區霓虹廣告光影流蕩,鱗次櫛比的萬家燈火陸續亮起,傍晚的天空大片大片地揮灑著薔薇或紺青的餘輝。火車再次啟動後,開出10餘公裏,就是青藏鐵路(格薩段)的起點,對於我們來說,應該是這次藏地之行的終點。
我和楊景雲於2006年夏天、2007年夏天兩次從成都出發,乘汽車沿川藏線南線、北線一路輾轉,行程長達5000公裏之多,山高穀深,翻越海拔4000米以上的高山20餘座,到達拉薩;而後,從拉薩乘坐火車到此,最後回到成都,完成了兩次有意義的生命的輪回、兩次有意義的成長過程。可以說,從我迷戀文字表達的某天起,就像一個固執的棋手,在點撥、在玩味、在撫摸那堆叫做成長的棋子。成長的過程有美的有不美的,有順利的有不順利的,有曲曲折折的也有平平淡淡的。
不知已經多長時間了,我們在城市的某個角落、在狹隘的空間裏忙於生計,無暇遠眺與深思,幾乎已淡忘了地球為何物。感謝這幾次旅行,把我從日常軌道粗魯地拽到地球麵前,接受靈魂的拷問。平日裏總以為城市就是我們世界的全部,可豁然麵對一望無際的大草原、麵對青藏高原高低起伏的崇山峻嶺、雪域冰峰,頓悟到這才是真正的世界、具備原始美感的世界。世上本無仙境,是因為仙境全被青藏高原所占有;世上本無神仙,是因為神仙全被青藏高原上的神山所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