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春天,紅柳也別開花
沒有去過青藏高原的人一定很多,但是不知道那裏有個柴達木盆地的人肯定很少。初中的地理課本已經非常詳細地把祖國的這塊聚寶盆介紹給了娃娃們。
我珍藏著五本專門介紹柴達木盆地的書,這些書出版的年代不同,作者各異,它們展示給讀者的柴達木盆地也就階段性地顯示了這塊寶地的特色。
二十世紀五十年代末柴達木工委編寫的《可愛的柴達木》是這樣介紹的:
在青海省的西北部,有一片礦藏豐富、沃草遍野的盆地,地區非常廣闊,它是著名的祁連山和昆侖山環抱的寵兒,這就是柴達木。柴達木盆地東西長約八百多公裏,南北寬約三百二十公裏,總麵積在三十四萬平方公裏以上。
它的麵積有三個江蘇省大,比英國本土的麵積還要大十多萬平方公裏。
一九九一年青海省社會科學院張嘉選撰寫的《柴達木開發史》,用飽蘸激情的筆勾勒出柴達木的概貌:
位於中國西北部的柴達木盆地,以其“聚寶盆”之美稱而聞名遐邇,又以她的荒涼、悲壯而舉世皆知。這一富饒與荒涼的矛盾的集合,組成一塊神奇的土地——它高寒冷漠,卻能噴發出無窮無盡的熱能力源;它峭拔、嚴峻,卻飽和著全國數一數二的陽光照;它戈壁連野,卻極富礦藏,在已探明的五十七種礦產中,有近十種藏量位居全國的榜首;它荒涼、高寒,卻又有片片綠洲,在“綠洲農業”中誕生了春小麥單產一千零一十三點零五公斤的全國高產記錄;它沙漠茫茫,卻又有飛流直下的天然瀑布。
有意思的是,我真正地認識柴達木並不是從手頭這幾本書上開始——自然它們也是我走進柴達木的向導之一,但絕對不屬於迷途中那類向導。我比較內涵地、立體地把柴達木這塊聚寶盆刻骨銘心般的留在記憶裏,則是認識了那些生長在盆地戈壁灘上的一簇簇紅柳。正是在經過了從偶然到必然這樣一個過程,紅柳的價值在我的意識裏大大升華以後,我才比較自覺的、理智的知道了作為一個柴達木人該怎樣生活,並竭盡全力地去捍衛這塊神秘的土地。
我至今仍然悔恨自己當初濫伐紅柳的行為。那塊土地在風沙中呻吟的時候,是我和一些戰友踩踏了她的血脈。
是的,人一生中常常會自覺或不自覺地犯不少錯誤。把疽癰當成鮮花的人固然罕見,但是對自己所犯錯誤認識遲鈍的人卻屢見不鮮。我不是僅僅指的我自己,還有一位令我肅然起敬的將軍。
紅柳堡,將軍領我走近了你懷抱的那年我才十八歲……
紅柳灘何以叫紅柳堡
在格爾木市壓根兒還沒有在高原的版圖上出現的時候,紅柳灘不知從什麼年代起就悄沒聲地蓬勃在後來格爾木市周圍的戈壁灘上了。隻是在青藏公路通車後人們聚集在格爾木,格爾木漸漸地成為昆侖山下一個新興的城市後,高原人才逐漸地發現了它的存在。紅柳灘是這個戈壁新城的衛士,可是人們認識它,掂量出它的價值,卻經過了一個十分艱難的過程。
其實,準確地說不應該叫紅柳灘,而叫它紅柳堡。堡,詞典上對它的解釋有兩種含義,一是軍事上的堡壘,二是小城。嚴格講紅柳堡都不屬於這兩種意義上的物體,但是它又和其沾邊。因為紅柳堡住著藏族牧民,它不是村莊的村莊,不是堡壘的堡壘。這樣吧,我還是從我第一次接觸到紅柳堡講起,你就更容易理解這個“堡”字的含義了。
那是六十年代初的一年春夏之交,也是我入伍來到世界屋脊的第三年。我所在的汽車團奉命從西寧出發踏上青藏公路,去西藏邊防某地執行運輸任務。我作為新司機初次駕車上路。汽車沿著黃河支流湟水盤旋西去,大約走了四個小時,穿過一條狹長的山穀,一座座直陡陡的峰巒擁上風擋玻璃,車速漸慢下來。這是一條古道,相傳一千三百多年前唐朝文成公主遠嫁吐蕃鬆讚幹布,便是從這條路上進藏的。當然那時候的路是馬道,絕對不會有今天這樣的平坦公路。不久,我們就開始爬日月山了。
日月山,海拔三千五百二十米,山上土石似火如殊,所以古代有人稱它“赤嶺”。文成公主當年西行來到赤嶺之頂,看到一片荒山禿原,與繁華的長安相比,景色有如天上地下,不免觸景生情,引起萬縷鄉思。她便拿出太宗在闊別時贈送給她的一麵日月寶鏡,她本是照自己的愁容,沒想到家鄉的一草一木都出現在眼前了。
這使公主想起諸多往事,想著想著,發呆了,失手把寶鏡掉落地上。
寶鏡打成兩半,化作兩座山,擋住了返回長安的路,她隻得繼續西行。後來人們為紀念文成公主的功績,便把赤嶺改稱“日月山”。
我們的車隊駛過了日月山後,就逐漸地看不到青山綠水了,滿眼是無盡的沙丘和在冷風中索索的衰草,偶爾會看到幾個被高原紫外線照射得臉色跟土著人一樣的藏族牧民,呆立路旁好奇的張望我們。不遠處還會有幾隻藏羚羊仰起高高的頭,不知是眺望我們的汽車還是在遠瞧那些牧民。此情此景,我有一種置身於國外某個角落的恐慌之感。我想如果文成公主的馬車能突然出現,與我們結伴同行,該多好!我暗自笑了,嘲笑自己。其實,人在荒野遙遠的地方,滿腹寂寞時想起一個漂亮女人,不足為奇怪。
中午時分,我們的車隊翻過拖托山,在一個叫諾木洪的地方小憩。天氣酷熱,地上的沙土像蒸熟了一樣燙腳,空氣也幹燥得能發出響聲了。我們先給汽車喝飽水,又給自己的肚裏盡量灌進更多的水,便繼續趕路。天氣的沸熱沉悶並沒有因為我們的肚內儲存了充足的水而減弱。汽車的輪子軋在地上嗞嗞的聲音,在我的感覺裏仿佛是空氣被暴曬得發出了抗議聲。
車窗外麵那無邊無際的戈壁灘像煮沸了一樣冒著熱氣。我心壓抑。
就在這時候,我忽然看見汽車前麵不遠不近的地平線上冒出一片水域,好大好深的水麵,分明連水上的波紋乃至不知是魚兒還是風兒拍打水麵的聲音都聽得真真切切。我的心霎時濕潤了。隻是不知為什麼,我加大油門希望快點駛近那水域,它卻總是那麼遙遠。
開始,我以為是看花了眼,沒大在意。後來那水域越來越清晰、真切,而且水麵上出現了樓閣、涼亭、山峰、樹叢、船隻,還有一排排雄赳赳氣昂昂的隊伍正在挺胸甩臂的行使著……所有這一切景物都是在波光粼粼的水麵上浮動著。我看得入神了,不由得一擊大腿驚呼一聲:
“快看,我們就要走進一個美麗的水上城市了!”
給我當保險的副班長,聽了笑笑,看樣子我看到這些景物對他來說是習以為常的事,並無多大興趣。倒是坐在我和副班長中間的那位老高原說了話,他問我:
“你是頭一回上線吧?”
我知道“上線”就是踏上青藏公路執勤,這是老兵的習慣叫法。我點了點頭。青藏高原上的許多地方都留下了我足跡,但是走進青藏公路橫穿而過的柴達木盆地卻是頭一次。
老高原繼續說:“這就難怪了,什麼水上城市?這叫海市蜃樓,是太陽的光折射到戈壁灘後形成的一種虛景。你問什麼叫虛景?就是根本不存在的東西。尤其是中午,太陽直射的時候,在戈壁灘上隨時都可以見到這種騙人的虛虛幻幻的景物。”
“海市蜃樓?我早就聽說過,沒有想到今天就這樣輕而易舉地看到了它,也沒有想到它會那麼以假亂真的騙人。世間的事真有意思!”
老高原順著我的話說下去:“也真是的,在村裏城裏上當受騙的事就夠人提防的了,誰知來到這人煙稀少的戈壁灘,陽光也變著法兒蒙人!”
我沒搭腔,隻是很有興趣地看著窗外那一處又一處不斷變換的景物。等我們的車駛到跟前,那些景物全部消失,隻有一堆堆沙礫,一片片枯草,如此而已。
突然,我發現了一處新的很別致的景物:一座像伊斯蘭教堂似的圓形建築物出現我的眼前,它一浮現出來我就感到這不是幻景,而是實實在在的實體。我問老高原:
“你看,我們要進教堂了!”
“眼花繚亂,教堂太多,隻是你不知該進哪一座才好。”
說話間,我們就走到“教堂群”跟前了,我撲哧一聲刹住了車。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一片高低相當、寬窄無異的沙包聳立在麵前。
老高原說:不是什麼教堂而是紅柳包。你又一次受騙了!
我苦笑著。我看到每座紅柳包上開滿了粉紅色的碎花朵,密密,茸茸,好像鋪展著一層絨毛,真撩撥人心!老高原說:
“這就是柴達木盆地有名的紅柳灘,方圓三四百公裏的地麵上都長著這種紅柳,一棵紅柳固守著一個沙土包。每沙土包內都盤根錯節著紅柳的根和枝。遠遠看去,這些沙土包好像一座座很規範的建築物。所以人們又把紅柳灘稱為紅柳堡。”
“紅柳堡裏有人家嗎?”我問。
他並不回答我的話,卻給我講起了紅柳沙土包的形成過程——
紅柳不是柳樹,隻有在西北高原上能看到它,柴達木盆地為最多。它生長在海拔兩千九百米至三千米的地域,枝條叢生,根須發達,抗擊風沙的能力特強。人們看到一簇簇紅柳都高高地傲立在沙土包上,這正是它與狂風飛沙拚搏周旋的結果。這裏沙暴的威力是生活在內地的人難以想象得到的,一陣狂風卷來一堆流沙,呼啦一下就把紅柳埋進了沙丘。紅柳那久經風沙吹打得像鐵絲似的枝幹並不甘拜下風,它不會在流沙中喪生的,不久就會鑽出沙灘,繼續生長;戈壁灘的流沙幾乎天天都在飛旋,紅柳便天天被掩埋,它也一次又一次鑽出沙丘生長……就這樣,沙丘不斷地增高,不管它長到多高,紅柳總是傲居沙丘之頂。一棵紅柳,總能牢牢地咬住一個沙丘,固住一堆流沙。有時一棵紅柳就能控製住幾十立方米甚至上千立方米的流沙。人們稱紅柳堡為鎖住流沙的沙龍。
“沙龍?有那麼大的能耐嗎?”我問。
“當然是這樣了。年複一年,沙丘越堆越大,紅柳的根深深地紮進沙土,有的根能深紮十幾米。這些成群的大大小小的沙柳包,便築成了風沙難以摧毀的防線。摧不垮的防沙林!”
老高原還告訴我,紅柳一年開花三次,春夏秋各一次,因而又名“三春柳”,給荒原一年帶來了三次“春天”。紅柳的皮含鞣質,可以提製栲膠,枝條柔韌,可編織筐簍。其根可以入藥,清熱順氣,治急性扭傷。
我就是這樣認識了紅柳。
老高原正繪聲繪色地給我介紹紅柳堡的情況時,突然一陣旋風從天而降,霎時沙塵彌漫,天昏地暗,我們被淹沒在其中了。
沙塵暴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當一切恢複了風平浪靜,我們披著滿身的沙塵又站在了紅柳堡前時,老高原說:
“你看,紅柳堡的主人來了。”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從紅柳包間走來一個戴著禮帽,穿著藏袍的藏族姑娘,她邊走邊不換眼地望著我們,眼裏有一種深深的渴盼,或者說是驚喜……
這時,我那幹渴的心像被一隻潮濕的大手剛剛撫摸過。
藏家母女難為副司令
我在紅柳堡看到的那個藏女就是本文的主要人物德吉卓嘎,她的阿媽叫達娃。我看到她時,給我的感覺她是駕著那場轉瞬即逝的沙塵暴降臨的。怎能不是呢?沙塵暴落了,她出現了。這當然是我貧乏而固執的想象了。生活中許多人的偏執都是從不負責任的想象中脫胎的。老高原在糾正我的錯判時態度是嚴肅的,他說:憑什麼說她是駕著沙塵暴來的,照你這麼說來她該是顆災星了。笑話!她和她的阿媽都是勇士。
正是從老高原的嘴裏,我知道了德吉卓嘎的一些片斷的事情。
她母女倆雖不是紅柳堡的唯一人家,卻是紅柳堡的常住戶,數十年間守護著紅柳灘。德吉卓嘎的阿媽有句很響亮的話:死在沙梁上,埋在紅柳旁。
如此視死如歸為什麼?
與一位將軍有關。將軍叫肖康聲。
老故事越來越老。老故事長了胡子,它倒更年輕了。在有些人看來,肖康聲就是這樣。在柴達木,甚至在整個青藏公路沿線,肖康聲這個名字很多人都知道。前些年,在邊城西寧舉辦的那個根雕藝術作品展覽就出自他之手。至於對這次根雕展覽如何評價,另當別論。但就根雕作品本身而言,無人不承認其超拔的藝術。肖將軍的根雕作品與眾不同處表現在兩點上:一是所有的作品全是紅柳根;二是這些作品再現了青藏高原上的野生動物,比如:野驢、野馬、野駱駝、野犛牛、盤羊、藏羚羊、黑頸鶴、雪雞、斑頭雁、高原鼠兔、白唇鹿、雪豹,還有西藏野人,等等,等等。大約有三四百種。尤其令人歎服的是將軍創作的動物全都處在動態中:野驢奔跑,白唇鹿交配,藏羚羊飲水,雪豹嬉鬧,野馬驚慌逃命,野犛牛仰天長嘯……將這麼多栩栩如生的動物牽來圈養在一起,足見將軍耗去了多少心血!
根雕作品展室是個無聲的地方,但是人們感到肖將軍時時都在說話。
其實,肖康聲是一個土得掉渣的布衣將軍。東洋鬼子在冀中平原掃蕩的那年,他腰裏別了顆嚇唬敵人的自製手榴彈走進了抗日隊伍。他穿上了八路軍的那灰色製服,再配上一頂八角帽,咋看咋像個鄉村小貨郎,一點兒沒有軍人的派頭。還有一點使人百思不得其解,在那個戰事頻繁的日子裏,他竟然在腰帶上串半拉日本鬼子的骷髏吊在屁股後麵,行軍打仗之外的時間裏,幾乎都能看到它。別人問他:夥計,這玩意兒太惡心了,既不能吃,也不當玩,還不趁早扔掉它!他聽了在腰間一拍:啥,太惡心?當然可以說惡心了,可是你知道它裏麵的一段故事嗎?這個東洋鬼子用大刀砍死了三個東北女孩。老百姓又打死他,留下了這個腦殼。現在我是把它當成藝術品,這叫報仇。
後來,八年抗戰結束了,解放戰爭也勝利了,他成了軍分區副司令員。那個從戰爭煙火中走過來的骷髏,就掛在了他辦公室的牆上。光光的閃著亮色,很招惹人,誰見了誰都要打破沙鍋問到底地請他講講其來曆,他也就不厭其煩地從頭道來。他講得很來興趣。慢慢地竟然講起了這副骷髏的結構特色,鼻長眼深嘴淺什麼的,把它藝術化了。
也許正是那半拉仇恨的骷髏化作了藝術的種子,植入他的心田使他萌發了對藝術的向往,長出了藝術的翅膀,後來才有他的根雕藝術作品和由此而產生的一串故事。
接下來,自然我該講肖康聲和藏家母女的故事了。
據我猜測達娃的阿媽和肖康聲第一次在紅柳堡爭爭吵吵時,肖康聲肯定不是第一次刨挖紅柳根了,這從倆人當時的對話中略有所露。
一個是荒野放牧人,一個是軍分區副司令員,倆人的身份差距如此之大,如果不是為紅柳根的事今生是永遠也走不到一起的。
“瞧你也是個老大不小的人了,按說是應該分出藍天的白雲比騷狐狸尾巴夾的那股臭氣幹淨得多,可你不懂。這紅柳好端端的長在這兒礙著你哪兒了,你勞神費力地刨掉它,那東西能吃還是能喝?”阿媽說話不拐彎,說完還呸了他一口。肖康聲一身泛白的軍裝,褲腿也卷著,說不定阿媽還把他當成路盜之類的不走正道的人了。
“這位老阿媽講話蠻帶刺的,看來你是佛麵僧麵都不看了。我明白你的意思,這紅柳堡像圍牆一樣把你的帳篷擋在裏麵,你是城裏人了,當然不會舍掉自己的城牆。”肖康聲說話入木三分,他一下子就揭開了阿媽心中的幕簾,讓她言行的內核外露出來。
“我是僧麵佛麵都會看的,可首先要看人的心是不是善良。你說對了,對於‘折牆’的人我不會說他就是善人。這個紅柳灘住的可不是我一家人,不信,你從這兒再往裏麵走走至少會有二十戶人家擋住你,質問你為什麼要刨挖紅柳根。信不信?”
“信!信!信!怎麼會不信呢?你就是為了保住包括你在內的你們這二十多戶人家的‘院牆’,才扣下了我的紅柳根。這麼辦吧,這些根值多少錢,你報個價,我掏腰包。”
“屁話!我們這二十來戶牧民的牛羊和全部家財,值多少錢,你算過嗎?”
“這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我隻是想告訴你,這紅柳灘不是你家的,我挖紅柳根你不必如此認真去管。”
“我管不了你,我卻能管紅柳灘,這根你就是不能運走!”
“老人家你太愚昧了。但我不怪你,誰讓你是個不懂得根雕藝術的老藏人呢!”
“……”
老阿媽坐在那堆紅柳根上,蹺起了二郎腿,像個藏家女民兵。
將軍服了,他不得不走,不能不走。
吉普車的屁股冒起一股煙,駛出紅柳灘。
阿媽仍然坐在紅柳根上。
將軍的汽車已經開出去好遠了,一直站在自家帳篷門前看著這一切的德吉卓嘎走到阿媽跟前,說:
“這個人是個大官,在他和你說話時旁邊一直規規矩矩地站著一個兵,那是他的警衛員。”
阿媽從紅柳根上下來了,她抬頭望著已經遠去的那輛汽車,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