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輯回家從此是一種憂傷 7.心碎(2 / 2)

從此以後,羞辱重新回來,盡管老師一再在班上強調大家要多關心我,可還是有很多的男孩子肆無忌憚地叫我白癡,那些原來和我關係不錯的女生也開始惺惺作態地說我真髒。

如果羞辱隻是這樣便也作罷,畢竟我受慣了,忍慣了。可在我上初三那年,村裏竟有人傳出母親與人不軌的消息,而傳言裏的那些人中竟然有我的傻弟弟。那一年我的傻弟弟還不滿16歲,我不相信這是真的。可村裏有些人卻傳得有聲有色,說是有人撞見,還說弟弟因為這個受人懲戒的時候母親反倒咬了那人的手腕子。還有另一些人說不可能吧,也許是那傻小子救傻媽呢。我從來也沒有探究過事實,即使探究了又能怎樣?我隻是極小心極小心地在人前經過。而令我最傷心的是,這事情竟很快地傳到了學校,我成了眾人攪拌來攪拌去的小醜,人格和尊嚴任人亂擲,我貧困得除了一個空空的軀殼外一無所有。

我在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出逃,之前,我也做了一回小偷,生平裏惟一的一次小偷。我從院長那裏偷了100元錢,爬上了一輛南下的火車。一路上,我靠著椅背把所有經曆過的事情前前後後地想了個遍,最後把這一切都怨恨怪罪於母親,盡管我知道這不是她的錯,可根源在她,她是一個傻子。

我為人擦過皮鞋,當過建築地的小工,揀過破爛,賣過報紙,做過保姆,危險而又堅強謹慎地活著,我抗拒一切肮髒的誘惑,在各種各樣的人群中,我不願出賣自己的靈魂。或許我隻是想要那些嘲笑我的人或他們的父母看一看,傻子的女兒比起那些正常人生的“雞鴨”要強上幾百倍,可我一直都沒有回去向別人證明,除了路費問題,我大概還是沒有勇氣回去。

敬老院撫養未成年正常孩子到18周歲。我逃離的時候剛過完16歲生日。母親競也明白這個,或許是聽周遭的人說的,她曾經拽著我的衣服可憐兮兮地讓我不要離開她,我則拍著她的手說不會的絕不會。

我在外流浪的時候經常想起母親,每想起就伴著恥辱和傷痛,於是極力地抗拒驅趕。我後來漂泊到了深圳。我支起了一個修鞋攤,然後遇見了我的丈夫,他是湖南人,在這裏搞了一個小吃部,我的鞋攤就在他旁邊。

需要補充的是,我還算是個漂亮的女孩子,這要感謝母親,母親除了弱智外,還算個不錯的女人。丈夫和我認識,從相戀到結婚,我從來沒有和他說過我以前的遭遇,也沒提過要回去看望母親。我們隻是擠出點錢給小弟由5過去,讓他幫我照顧好母親。小弟現在已經17周歲了,正在讀高一,成績不錯。每次和小弟打電話,他都說敬老院一天比一天好了,村裏人也一天比一天好了,當我問及母親時他總說母親也很好,隻是有些想你。

去年冬天,我想過要回去,可是想到女兒還在繈褓之中,便覺得舍不得,一直推到現在。

前段時間小弟突然來電,說母親病重。當我急急忙忙地趕回去的時候,母親已經奄奄一息。我站在母親的床前,顫著聲音呼喚,同時淚水滾滾而下。沒想到母親競一下子睜開了眼睛,驚喜中也有兩行淚水滑下。小弟說母親已經好幾天沒睜眼了。而更令人吃驚的是,母親開始要吃的東西了。此後,病就一點點地好了起來。

小弟說母親在我不在的歲月裏,經常站在公路旁邊等。還有一次一個孩子騙母親說我在河裏淹死了,母親就在河裏貓著腰從中午摸到天黑,那時候已經是晚秋了。我不敢想象母親因為思念我受了多少的苦,這遠遠比她曾經遭人打罵要殘酷得多。

村裏人知道母親並不傻的一些事情後,也早已不再開她的玩笑,反而有很多人願意幫助她,比如她獨自去買東西的時候,有些好心人幫著她算賬,比如她在公路邊等我的時候,遇見她的人會苦口婆心地勸她回去。

母親現在在敬老院過得還算開心,而我還是和丈夫商量著過段時間就把母親接到我那裏去。畢竟,母親的一輩子已經吃了太多太多的苦,我想讓她在晚年多享點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