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輯你可聽到那串風鈴的聲音 10.便當裏的頭發(1 / 1)

第三輯你可聽到那串風鈴的聲音 10.便當裏的頭發

那不隻是一頓午餐,更是母親滿滿的愛心,甚至連摻雜在裏麵的頭發,也一樣是母親的愛。

在那個貧困的年代裏,很多同學往往連帶個像樣的便當到學校上課的能力都沒有,我鄰座的同學就是如此。他便當裏裝的菜幾乎每天都是黑黑的豆豉,我的便當卻經常裝著火腿和荷包蛋。而且這個同學,每次都會先從便當裏撿出頭發之後,再若無其事地吃他的便當。這個令人渾身不舒服的發現一直困擾著我和其他同學。

“可見他媽媽有多邋遢,竟然每天飯裏都有頭發。”同學們私底下議論著。但為了顧及同學的自尊,又不能表現出來,總覺得好肮髒,因此對這位同學的印象也開始大打折扣。

有一天學校放學之後,那同學叫住了我:“如果沒什麼事就去我家玩吧。”雖然心中不太願意,不過自從同班以來,他第一次開口邀請我去他家玩,所以我不好意思拒絕。

隨朋友來到了位於漢城最陡峭地形的某個貧民村。

“媽,我帶朋友來了。”聽到同學興奮的聲音之後,房門打開了。他年邁的母親出現在門口。

“我兒子的朋友來啦,讓我看看。”但是走出房門的同學的母親,隻是用手摸著房門外的梁柱。

原來——她是雙目失明的盲人。我頓時感覺到一陣鼻酸,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同學的便當菜雖然每天如常都是豆豉,卻是眼睛看不見的母親,小心翼翼地幫他裝的,那不隻是一頓午餐,更是母親滿滿的愛心,甚至連摻雜在裏麵的頭發,也一樣是母親的愛。

暖腳

葉落雖有聲,深愛卻無痕啊!

第一次見到她是在深秋,滿眼都是飄零的落葉。我的心也如季節一樣漸漸涼了。

當我把苦戀了三年的陽正式帶到父母麵前時,母親對於眼前這個出身農村的苦孩子沒有半點好感。那時的陽又黑又瘦且極不善言辭,母親冷冷的,隻有一句話:“你們死了這條心吧!”

那段日子我在母親的淚水和唾沫裏漂浮。陽很固執不肯退讓半步,常常在星期天坐上一小時的車趕來,在母親的白眼的探照之下看看我就走。

我心中很苦,一邊是生我養我的雙親,一邊是疼我愛我的戀人,都無法割舍,常令我心煩意躁。而陽居然求我一定去趟他家。他說就做好朋友吧,他母親從來沒有走出過大山,沒見過城裏的閨女,我就算了卻她的一段心願吧。

我知道陽很心疼他母親,他母親很苦,沒念過書,自己的名字也不會寫,3歲死了娘,13歲死了爹,沒有依靠,孤苦伶仃,靠自己的剛毅撐到19歲,招了個老實的窮後生上門做女婿,成了家,仍受村裏人欺負,有一次為爭水,被村支書的兒子打開了腦袋……看陽講得很動情,我心裏也難受,去就去吧,算是去看看他那苦命的母親。

陽的家裏很窮,但我沒想到會窮得如此徹底:幾間土磚屋空蕩蕩的,隻有兩張床,一張方桌,四條長凳,兩個班駁得如同出土文物似的屜櫃。

陽的母親並不像我想象中那麼瘦弱:黑黑紅紅的臉,矮矮的身體,粗粗大大的手腳,渾身散發著陽光和泥土的氣息,惟有從她已斑白的頭發中能尋找到幾縷辛酸與艱難。她的嗓門又高又亮,隔了幾間屋子都能聽到她與陽說的“悄悄話”:“這妹子生得好,水蔥似的招人疼。”

晚餐很豐盛,雞肉、鱔魚、豆腐擺了一桌子。我最喜歡吃那碗用茶油煎的又香又焦的大鱔魚,可我不太會吃,桌上骨頭依然是一條鱔魚的模樣。陽笑我不會吃,把又香又酥的骨頭扔了,倒是她護著我:“骨頭刺口,她又沒吃慣。”陽便撕了魚給我,自己嚼骨頭。

農村的夜晚很靜,能聽得見樹葉落地撲撲的聲音,山裏冷得早,秋蟲早已沒有了動靜。我的身體一直較虛弱,一年四季手腳冰涼。

我悄悄上床,惟恐把早睡的她吵醒了。沒想,她竟然摸索著抱住了我的腳,用她那粗硬而溫暖的手掌撫摸著我:“哎呀,這麼涼。”我能感覺到她手掌上一條條凸起的紋路,似老鬆樹的皮。

“我的手割人吧?”也許是我羞澀的縮腳讓她誤會了,她一把把我冰冷的腳緊緊地摟在了她柔軟的肋下……那個夜晚我睡得很沉,夢裏盡是五彩繽紛的落葉如蝶一般憩在我身上、腳下,溫暖而清香。

後來,我找了一個適當的機會,把暖腳的故事講給母親聽。母親聽了半晌無言,隻是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從那以後,再也沒見她對陽白眼相加了。

也許,母親更理解母親吧;也許,母親也有了一份感動吧,葉落雖有聲,深愛卻無痕啊!總之,一年之後那個秋夜替我暖腳的粗樸的農婦真的成了我的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