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平台已經到達上方,停住了。張尋寧左右觀瞧,到處都有入口。顯然這裏空間又變化過幾次,實在不知道往哪裏走。
小啞巴站定原地看了看,似乎也不知道該往哪兒去。張尋寧憑借聽力仔細分辨來自各個通道的動靜,發現每處通道裏都有細微的聲音。他對聲音有著特殊的敏感,可以分辨出與剛才不同。差別雖然細微,但是失了次序變得混亂。所謂的“次序”是一種奇特的不可言傳的直覺,也是他長期以來靠耳朵獲悉燈塔特征的一種大腦整理出來的經驗。整個基地表麵上仍然很安靜,但是潛在的混亂正在迸發。也許隻是電纜被切斷後斷口的電火花,也許是承重結構符合過大,造成的金屬扭曲聲,也許是天車運轉錯位導致的導向輪出軌。這些動靜平時在燈塔的全金屬基地裏同樣存在,但是這會兒它們摻雜在一起,如同張尋寧在舟山和越南基地最後時刻聽到的那些很雷同。整個基地的運轉出現了嚴重的問題,它還在堅持,還在試圖恢複,它的冗餘允許它繼續運轉,但是哪裏出了大問題。也許是啞巴把燈塔幹掉(當然從啞巴的表現看,似乎沒有達到這個目的),也許是趙青和李小廣這夥人在這裏搞出什麼天翻地覆的動靜。但是聲音信息沒有其他頭緒,比如該往哪兒走。
他轉項看小啞巴。她的兩眼有些腫,正認真地思考著什麼。
張尋寧想要說話,念頭剛到還沒有任何肢體上的表現,小啞巴頗有先見之明地抬起一隻手搖了搖,製止了張尋寧說話。她大概還在努力思忖中。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奇怪的是前方通道沒有發生任何變化,似乎不再進行空間運轉了。實際上張尋寧聽到了至少兩次,大型電機和起重設備,進行運轉的聲音,但是試圖運轉的努力,都在一陣爆燃聲中戛然而止。他有一種好的預感,這個移動迷宮可能不會再亂動了。
伯恩斯索性坐下等著你們做決定,他已經累壞了,恨不得多歇會兒。
等了一會兒,小啞巴轉向張尋寧點了點頭,哭腫的眼睛消退了不少,而且又恢複了少許自信。她指向前麵的通道口。
“從這裏走?”張尋寧問。
小啞巴點了點頭。
“出發了嗎?”伯恩斯起身,用力錘了錘老腰。
張尋寧剛要走,轉向仍然站在原地的小啞巴。
“你不和我們一起?”
金發女笑盈盈看著張尋寧並不答話,隻是站定不語。
“我知道了,你有你要忙的。我隻想問,我們還能再見麵嗎?”
金發女繼續笑而不答。張尋寧招呼伯恩斯向著她指點的方向跑,伯恩斯也懶得多問到底怎麼回事,隻顧著跑。張尋寧跑出幾步再回頭,發現小啞巴已經不在那裏蹤跡不見。
“她到底是什麼人?”
伯恩斯這才發問。
“不知道,其實我也想搞清楚她和她背後的勢力。燈塔也想知道,如果這次她沒能幹掉燈塔,她可是在燈塔麵前暴露了自己。哎,想多了沒用,走吧。”
他們繼續向前方跑。伯恩斯變得沉默了很多。最近幾個小時他遭遇了兩重巨大的打擊,迫使他思考和成長。第一重打擊是燈塔將他扔到鱷魚池裏,並不斷追殺。第二重打擊是他發現自己何止不是這個世界的主角,而真正的主角就在自己身邊。他未必那麼耀眼,那麼話多,但是所有人都圍繞著他,甚至包括燈塔。他也注意到,剛才最後一台機甲降落,隻射殺自己,並不敢碰張尋寧,顯然這是燈塔逃離前的最後旨意,無論這意味著什麼,都說明眼前這位灰頭土臉的中國中尉,無論在敵友眼中,都比自己更加重要。
實際上第二重打擊要比掉進鱷魚洞更致命,也更促使他思考與成長。他原來的,以自我為中心的世界觀徹底破碎了,無論在虛擬世界還是在現實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