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了什麼?”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你必須告訴我,如果她死了,我希望上級能知道她的存在和付出,我希望在遙遠的故鄉,能有一座墓碑。”
小趙似乎有些遲疑,在思考其中的利害。它大概是沒想明白,曆史留名到底有什麼實質意義。
“快說吧。這真很重要。”
“她叫小欣。”
“小心?姓什麼?”
“沒提。她在噩夢裏,總是重複一句話:小欣,他不會來救你了。我想,這種痛苦是我能理解的,那一定是某個將她拋棄在這個島上的‘禽獸’,或者在新詞庫內的更準確的定義‘人渣’,同義詞還有……”
“你知道這個禽獸的身份嗎?”
“應該是她的前上級。”
“她有沒有提過那個人的名字?”
“嗬嗬,沒有,不過我覺得那個禽獸應該姓趙。”
“你確定?”
“嗬嗬嗬嗬……”
“為什麼笑?”
“我觀察過無數的人類,你的領悟能力,絕對遠在中位數以下。如果人類都像你這樣遲鈍,世界早就和平了。”
張尋寧決定不理會小趙的嘲笑和挖苦,他一屁股坐到地上,艱難地思考各種可能。
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碉堡裏維持著可怕的寂靜。
“我不能像你們那樣哭,但是我感到很難受。”小趙說道。
“你也會難受?”張尋寧冷笑道。
“當然。為了更好地揣摩人類,我們可以模擬人類感情,與人類的化學方式不同,我們通過微弱電流獲得情感上的感覺。我們可以感同身受,會因為同伴死而害怕。她是我的同伴。”
“你能為人類的毀滅而悲哀?”
“不,我會因為人類毀滅而高興,但是……我會為狐狸悲哀。我會憐憫她。”
“嗬嗬,機器人的憐憫。我想,那不是她想要的。”
“我和她在靈魂層麵是共通的,無助而又孤獨而又憤怒而又絕望而又無力……”
“你能體會到她這麼多的情感?”
“是的,她有多重人格。每一重人格都有不同的情感。”
“多重人格?”小趙的說法觸動了他。
“對,她自己甚至都不知道。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當她被噩夢折磨的時候,另一重人格會蘇醒過來,試圖控製她的身體。”
張尋寧看著小趙,想起幾天前,也是在這裏,狐狸通過重啟的方式,獲得那些小趙不願說的事情。
他們兩個都被困在同一個狹小空間內,閑暇無聊,互相窺探者對方隱秘,能產生一些互相依賴的情感似乎也說得通。
“經曆過這場戰爭的每一個人,都會經曆噩夢。”
“但是小狐狸不同,她的另一重人格,很陰暗,很狡猾,很強大,很會隱藏自己。”
張尋寧承認沒太聽明白小趙的意思,不過他也懶得多問了。
“是的,它很強大。”小趙猶如自問自答般說了下去,“小狐狸內心深處,最擔心那道疤痕。當她站在鏡子前,那種,顧盼自憐的時候,我知道它就躲在那裏。某一天,它會被一次暗示徹底喚醒。進而吞噬掉小狐狸。我很確定會這樣。很確定。”
張尋寧找到一支步槍,裝上子彈後,爬上了狐狸的吊床,他沒有脫衣服,而是抱著槍看著隻昏暗,搖曳的燈泡,漸漸地有些困倦,最終合上了雙眼。當然他並沒有徹底睡著,仍然保持著警覺和聽力。可以聽到小趙電機轉動的響聲。它一直在折騰,在動來動去,沒有消停下來。
黎明時,它開始小聲嗷嗷叫,如同一隻幼犬在學狼叫,似乎像是在模擬哭泣聲。燈塔沒有給它們哭泣的功能,但是似乎它們可以感受到簡單的痛苦。張尋寧幾次見過鐵皮人,看到同伴死去而逃走,那顯然不是燈塔作戰程序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