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1

馮牧

值此《中國當代著名軍中作家精品大係》問世之標,華藝出版社的同誌們希望我能說點什麼。我想,為軍事文學的發展推波助瀾,對我這個“老兵”來說也是責無旁貸的。

從30年代末到50年代初,我的比較青年的一段時光正是隨著人民軍隊迅速成長壯大的足音匆匆走過。成馬倥傯中經曆了許多驚心動魄的、雄奇壯麗的、雖然平凡但也給人留下了或美好或嚴峻的人生印記的曆史時刻。在那個年代,我和我周圍的許多人都曾情不自禁地拿起筆來謳歌這支可愛的人民軍隊和她所進行的偉大的民族解放事業和祖國建設事業。其中不少我所熟識的同誌此後都成為了卓有建樹的軍事文學最初的拓荒者。部分地由於這些原因,幾十年來,我一直對軍事文學保留了一份獨特的深深的情感。

如眾所知,五、六十年代之交,我國的軍事文學創作迎來了一個大麵積豐收的輝煌時期。一批戰火中成長起來的部隊作家寫出了一批反映革命戰爭曆史畫卷的長篇小說,並以其激昂的旋律、飽滿的情感和紮實的生活積累塑造了眾多的英雄人物形象,贏得了極為廣泛的讀者。它們不僅標誌著當時軍事文學所可能達到的高度,而且還當之無愧地代表了當時整個當代文學的較高水準。這些作品雖然不可避免地帶上了時代的烙印和曆史進程所造成的思想局限性。但今天回想起他們當初的巨大影響來,仍然是令人激動和難以忘懷的。這些軍事文學的拓荒者的業績及其創造出來的具有開創意義的傳世之作,毫無疑問地將成為重要的篇章永遠記載在中國當代文學史之中。

但是盡管如此,平心而論,縱向比較而論,軍事文學更加全麵與深入的發展與繁榮卻是在新時期中得以實現的。這不僅表現在創作隊伍從量到質的大幅度的提高——一批老作家重振雄鳳,寶刀不老,筆耕不輟,精進不已;一批新人更後來居上,青勝於蘭,給軍事文學貫注了勃勃生機和逼人銳氣,借用一位軍旅評論家的話來概括,到80年代中期就已然形成了“兩代作家在三條戰線(曆史戰爭、當代戰爭、和平軍營)聯手作戰”的鼎盛格局。而且,更為重要的也許還在另一方麵——在反映軍旅生活的深度和廣度方麵,在表達技巧的多樣和創新方麵,都掙脫了許多羈絆與桎梏,較之五、六十年代有了不可比擬的革命性的突進。湧現出了一大批膾炙人口的名篇和才華橫溢的優秀作家。部分作家作品甚至已表表現出了努力與世界戰爭文學對話的企圖與追求。軍事文學再度成為當代文學一個獨具特色和無可取代的組成部分。並為整個新時期文學的進步作出了令人欽敬的重要貢獻,屈指算來,新時期軍旅文學至今已走入了它的第15個年頭。當此之際,華藝出版社以一種戰略眼光和氣魄隆重推出以活躍於這十餘年間的一些作家作品為主體的《中國當代著名軍中作家精品大係》,我以為是具有深遠意義的——它既是對新時期軍事文學優秀成果的一次係統回顧,更是對老中青三代部隊作家中堅力量的一次集中檢閱。由此來看這一特色已十分明既有三代作家中的佼佼老、又包括了小說、散文、報告文學和文學評論等主要文學樣式。(說到文學評論,我不免要多說兩句。由於評論“市場”小,目前所見到的各種“叢書”一般都少有收入“評論”者。因而華藝此舉更見其不俗,一是編者動機不純然為了“經濟”效益;二是編者眼光獨到,正如主編之一徐懷中所言:“不妨說軍事文學批評與創作已經形成了一種對稱的‘兩翼’格局、至少理論批評已經成為不可或缺的一翼。它對新時期軍事文學進軍所起到的吶喊鼓吹、推波助瀾以至點撥引導的作用是誰也不能抹殺的。”)總之,這套叢書的編輯與出版,在軍事文學發展史上,稱得上是一項創舉,也是一項文化建設的係統工程。我相信,這一艱巨而繁難的創意與勞作是一定會得到回報的。

我說的“回報”決不僅僅是指的“經濟效益”——雖然這在目前很重要,甚至被一些人誇大到了唯一價值尺度的高度。唯其如此,我才更加讚賞“大係”的選擇。在商品經濟成為當今的時代大潮之際,嚴肅的文學事業更需要嚴肅的出版家的理解與支持。“大係”的適時出版,從最切近的意義看無疑將可能在穩定與激勵軍事文學創作隊伍的軍心和鬥誌方麵產生積極影響,加速當前軍事文學的艱難啟動,從而早日走出人們所憂慮的“低穀”進入新的足以使一切有誌向的作家們縱橫馳騁的開闊地帶。

不久前,我在長篇小說《白鹿原》的討論會上針對當今文人“下海”現象提出了一個說法:叫做“與其下海,不如攀登”。在此,我想以一個部隊的老兵和一個文學戰線的老兵的雙重身份,重提一遍這個說法;與其“下海”,不如攀登——攀登軍事文學的珠穆朗瑪峰。並願以此和一切有誌於中國軍事文學事業的朋友們共勉。

一九九三年八月於北京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