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皇氣逼人的城池 5.《萬寧橋與積水潭》(1 / 2)

第二章皇氣逼人的城池 5.《萬寧橋與積水潭》

我長期關注著北京的古橋(從盧溝橋到金水橋),卻還是忽略了其中極有特色的一座。

或許並不僅僅是我個人的疏忽,而是一個時代的疏忽。

不管怎麼說,有必要補充一下,以增強原本就模糊的記憶。

偶然聽一位老先生做報告,題為《從蓮花池到後門橋》,談論北京往事:元大都是以後門橋為中心的。所謂蓮花池,並非城南的那一座(金中都的禦苑),而是指積水潭。這我能理解。《燕都遊覽誌》已有注釋:“積水潭在都城西北隅,東西亙二裏餘,南北半之。西山諸泉從高粱橋流入北水關彙此。或因內多植蓮,名為蓮花池。”至於後門橋乃何方神聖,我卻不大清楚。隻怪自己孤陋寡聞。

憑空搜索一番,終於想起來了。由地安門往鍾鼓樓去,會遇見某古橋遺址。橋麵基本已與兩端的水泥馬路持平,感覺不到什麼坡度,惟一可以作證的是兩側孤零零立著的殘損橋欄。況且當時,漢白玉橋欄杆皆捆綁著鐵皮打製的巨幅廣告牌,如同影壁,遮擋了東西而望的視野,因而沒給我留下太深的印象。

此即作為元大都核心的後門橋。恐怕因為地安門是明清皇城之後門,老百姓習慣了以此相稱。查古籍,其原名為萬寧橋,建於元世祖至元二十二年(1285年)。

萬寧橋與什刹海(古蓮花池之一部分)互為依傍,猶如唇與齒的關係——水為唇,橋為齒。此橋建立後沒多久,即趕上了一項“大工程”:至元二十九年春,忽必烈采納水利專家郭守敬(北京城的大禹)的規劃方案,引昌平白浮諸泉入大都西門水關,擴充積水潭容積,使水由萬寧橋東南流,出城東水關,經大通橋直至通州……京杭大運河與大都城終於首尾相銜,南糧北運的漕船可以徑直駛至天子腳下,節省了原先“五十裏陸官糧”的周折與辛勞。忽必烈在前人的基礎上“更上一層樓”,做了一件功德無量的事情,使積水潭一舉成為大運河的終端碼頭,不僅方便了貨物的長途運輸,還促成積水潭至鍾鼓樓一帶(古稱斜街)“中央商務區”,有駱駝市、牛馬市、鵝鴨市、羊市、米市、麵市、綢緞市、皮毛市、帽市等,盛況空前。真是一條金街啊(相當於明清時的前門大街及今之王府井)。

這項工程的效率極高。僅僅是在第二年秋,忽必烈自蒙古大草原避暑歸來,寶馬禦駕穿過萬寧橋,看見橋下有舟楫往來,而西側的水域更沿岸停泊著無數糧船,樂得嘴都合不攏了。當即為新修的漕道起了個很吉利的名字——通惠河。萬寧橋,記住了這位橫跨歐亞的大帝國之君主的一喜!

萬寧橋,可以借助滔滔流水夢見南國了,甚至夢見西湖的斷橋。從西湖到什刹海(積水潭),中間再無阻隔。

積水潭作為銷金窟,比南宋小朝廷苦心經營的西湖,有過之而無不及。暖風熏得遊人醉,恐怕直把“幽州”當“杭州”了。說到底,都是運河的功勞,使江南的鮮貨器物,在大都城裏俯拾即是。“積水潭東北岸的斜街一帶,帆檣往來,商業繁盛,這在北京的都市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當時萬寧橋畔的斜街商業區,既鄰近皇城,又擅舟楫之利,南方貨物隨糧船大批湧入都城,這一帶地居要衝,很快便形成了市廛輻湊商賈雲集的局麵。加以水鄉景色不亞江南,勢家貴族多在此地構築園亭,隨之而來的必然有酒樓歌吹異常發達的都市繁華景象。”(伯驊語)

元惠宗時的集賢大學士許有壬,喜歡填詞,先填了一首江城子,題為《飲海子舟中答人招飲斜街》:“柳梢煙重滴春嬌,傍天橋,住蘭橈,吹暖香雲何處一聲簫”。還覺不過癮,又填一首蝶戀花:“九陌千門新雨後,細染濃薰滿目春如繡,恰信東君神妙手,一宵綠遍官橋柳……”他所描寫的“天橋”與“官橋”,都是指萬寧橋。萬寧橋一帶,肯定栽種著許多楊柳,千絲萬縷,濃得化不開。洇透了古人的詩句也洇透了後人的思念。

積水潭至鍾鼓樓,是元大都繁華的市中心。而萬寧橋,相當於標誌性建築了。唉,不知有多少帝王將相、文人雅士、商賈旅客,曾經從這小小的石拱橋上走過?可惜連腳印都沒有留下。我隻能憑空想象了。

萬寧橋屬於“橋閘”,具備雙重功能——既是橋可通行,又作閘以製水。郭守敬開鑿漕道,將積水潭作為水庫,而又在通惠河沿途設立閘壩10處以資控製,有船來往方提閘放水,平常則緊閉。看來真夠“節能”的。設在萬寧橋下的,叫澄清閘,又名海子閘,是積水潭(舊名海子)之水流的第一道關卡。同時,又作為大運河的終端。一路溯流而上的江南糧船,降帆穿過萬寧橋的橋洞,就進入可拋錨卸貨的避風港了。緊提著的心也就可以放下——總算順利完成了任務,萬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