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1深山一道童(1 / 2)

陸渾山,隸屬司州弘農郡陸渾縣。

陸渾山浩浩蕩蕩三百餘裏,依於伊水。山間煙霞迷繞,綠樹蒼鬱,走獸其間;山頭彤雲出岫,時而大霧浩浩瀚瀚,時而小霧淅淅瀝瀝;山腳處矮樹野蔓遍地,十分難行。活脫脫就是一未接人煙人氣之地。

而今正值寒冬季節,山間卻早已大雪茫茫,霧凇沆碭——天與雲與山與水,那皆是一白!

今年這場雪來的有點早啊,陸渾山裏好些沒獵足過冬食物的獵戶不由長籲短歎起來,本來這種深山裏開不了什麼耕地,種不了多少粟米,往年都是趕在大雪封山前分成兩隊,一隊是由村長領頭,挑幾個腳力好的村民帶上些一年來村裏各家積累下來的狐皮狗皮狼皮走個幾天去山外的縣城換糧食和鐵器;另一隊由村裏打獵最好的薔夫領頭,去幾日山裏,獵些同樣準備過冬的飛禽走獸。這些糧食和肉類,足夠這隻有幾十戶的深山村子裏,舒舒服服的過個“暖冬”了。

可現在,村長去了還沒回來,獵戶們倒是早早獵完下山,不是因為滿載而歸,而是突如其來的大風雪迫使的。

下山的獵戶們都聚在村子前麵靠山而建的山神廟裏,滿臉愁容的瞧著堆在屋子中間的那十幾隻野雞斑雁,倒是有隻小鹿,可也抵不過村裏幾十戶“嗷嗷待哺”的人口——這個冬天,該怎麼過去呢?

丁家四兄弟是今年剛加入狩獵隊伍裏的初丁,他們爹跟著村長出去換貨,臨走前把他們四個交給了村裏唯一的薔夫王柴,說是帶他們練練手,要是這四個有一點好吃懶做,就朝死裏打!薔夫是大漢朝最低的幾個官職之一,在村子裏這幾十年都是由王家人世襲的,到了交接的時候就去山外的縣裏一趟。可到了王柴這一代,王家嫂子死了後就一直打著光棍,看來這輩子也沒有續娶的想法,而王家嫂子也沒給老王留什麼子嗣,所以村裏幾十戶隻要家裏有個年輕後生的,都想送到王柴下麵打把手,指不定人家老王就把薔夫的位置留給你了呢?

這薔夫再小,也是個官兒啊!

四兄弟老大丁小春年輕氣盛,不甘心的對王柴提議道:“柴叔,現在雪剛來,俺們先避一陣。這種早雪就這樣,隻要避開這前頭一陣,等下小點了,俺們再上山一趟如何?”

王柴冷冷瞧他一眼,半響開口道:“你爹是想讓你跟著俺學手藝,不是去學送死。”

丁小春不服氣,還想再爭一句,被他胞弟丁小夏拉了一把,悻悻地吐了口唾沫,沒吱聲,蹲廟口看雪景去了。

丁小夏無奈瞧了一眼犯孩子氣的兄長,小心翼翼的試探道:“可是柴叔,這點食物,俺們……”

“俺們根本不夠吃!”丁小春猛得回頭插一句,發泄一樣:“就這些小雞小鹿,都不夠俺們兄弟四個過這個冬天!”

“哥!別說了。”丁小夏緊張地瞧著王柴的臉色,生怕他有一絲不愉。

王柴沒去理會丁小春,問了屋子裏的其他獵戶。樂天的人期待村長那一隻隊伍能帶回來一村過冬的食物,擔憂卻沒辦法的人扒拉著腦袋沒吱聲,有的可能有些小心思,但苦於王薔夫的態度而不敢表態。王柴把所有人的樣子看在眼裏,最後掃了一眼窩在屋子角落柴草堆裏的焦大腳,吐了一口哈氣道:“大腳,你怎麼看?”

焦大腳聞言“啊”了一聲,顯然剛才在魂遊天外。王柴又把問題對他說了一遍,他愣了愣,緊皺起眉頭,半天憋出一句:“俺讚同丁大娃。”

丁大娃就是丁小春。

這倒是出乎王柴的意外,王薔夫上下打量著焦大腳——其實焦大腳的腳並不大,“大腳”隻是一個外號。他三年前在陸渾山中行走迷路暈倒,恰好被上山的王柴“撿”了回來。醒來後一句話都不說,大家起初以為他是個啞巴,要不是村裏民風淳樸,王柴又是獵戶的一頂一好手,在這亂世中可能早被趕到山裏或者餓死了。沉默寡言一年多後,深山中村民的單純安逸終於打動了他,焦大腳開口說話了,嚇壞了當時他身邊的好幾個村民。

而似乎是受到什麼魔怔,焦大腳的思維總是慢別人好幾拍。也記不得自己的全名和老家,就隻會喃喃地說自己姓“焦”。但焦大腳的腳力特別好,體能也比一般村民強上很多,所以之後就得了個“焦大腳”的稱呼,也光榮的加入王柴所領導的“村獵戶”隊伍。

王柴顯然對焦大腳比丁小春看重很多,見他跟自己意見相左,也不發難,繼續問道:“說說為啥。”

焦大腳緩了緩,吧唧吧唧了幹裂的嘴唇,道:今年這雪來得早,不但俺們怕,這山中大大小小的豺狼虎豹肯定也沒準備好,它們肯定還會出來找食。俺們不如就將現在這些野味當餌,弄十幾處陷阱,俺們也不用一直呆著,每次過兩天入山一次就可以了。這樣哪怕山中積雪再大,俺們不去哪些個危險地設卡就行。”

王柴眼睛一亮,讚許道:“好辦法!”繼而大笑道:“行啊大腳,瞧你這一年半載不開口的,這一開口就解決了咱村的生計大問題啊。”

“嘁!”丁小春小聲嘀咕道:“還不是跟俺的辦法一樣。”

王柴耳力好,聽到了丁小春的不滿,冷斥道:“大娃你剛才要是能把你焦叔這辦法說出來,你王叔還能昧著良心說你不行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