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深夜,軍地兩方的會議在進行。軍方代表說:“我不得不遺憾地告知大家,你們實驗生產的SH特鋼仍然達不到要求。如果這樣下去,我們隻能轉到別的鋼廠了。”
尚鐵龍說:“經過這麼多次失敗,我對啃下這塊硬骨頭越來越有信心。我們鞍鋼工人就是餓著肚子,不睡覺,也要把它搞出來!”楊壽山也表示:“尚廠長說的沒錯,我相信我們鞍鋼的實力,這個碉堡,我們肯定能拿下!”
兩個分廠又開始了強攻SH特鋼這座碉堡的戰鬥。深夜,楊壽山在觀察鍛軋、熱處理,他突然跑回辦公室打電話叫尚鐵龍快過來。尚鐵龍說:“還是你過來吧,老孟師傅出山,他一下子把我點亮了,過來研究一下,立刻!”
兩人交流各自的新想法。尚鐵龍說:“我和孟師傅對冶煉過程的每道環節又查看分析一回,結論是,問題出在材質的成分上。”楊壽山說:“我們在鍛軋、熱處理的過程中也發現,目前的材質很難達到要求,必須添加新的成分,才能達到要求。加些什麼材料,這要靠你來拿主意了。”
尚鐵龍說:“加什麼材料,我心裏已經有譜,走,我們立即請示彙報,爭取早點實驗!”楊壽山看表:“深夜十一點了,明天吧。”尚鐵龍說:“不行,一分鍾也不能等,馬上就去!”
專家組深夜召開會議。尚鐵龍說:“我和楊廠長找到了曆次實驗達不到指標的原因,還是出在材質的成分上。我們有個大膽的設想,在熔煉過程中加入TW成分!”專家一片嘩然,議論紛紛。
老科學家曹無忌說:“大家靜一靜,我想聽聽尚鐵龍同誌的想法。我們要尊重煉鋼一線同誌的意見,他們是實踐者。”
尚鐵龍說:“我當年在青島德國的鋼廠煉過鋼,他們在冶煉一種特殊要求的鋼材時,有時候背著我們悄悄加進一些特殊成分,我曾經偷偷取走一點,找我們的工程師化驗,知道加 的是TW。我們推測,德國人用這種成分煉的是特鋼,用在高精尖的武器上 .”大家又是一陣竊竊私語。
尚鐵龍繼續說:“至於加入TW如何吹氧,我心中有數,隻要把吹氧的時間分三個階段嚴加控製就可以,如何控製,我們可以慢慢摸索。”
會議決定,把尚鐵龍的這個想法向國防科委彙報,爭取盡早進入試驗。
魏得牛躺在農場醫院的病床上,他的病已經很重了。金虎和小門兒守護在跟前。
魏得牛說:“我天天扒著指頭數日子,終於把你們盼來了,我相信你們不會扔下一個老頭子。”金虎說:“老團長,有點事耽誤,我們回來晚了。”“你爹在電話裏跟我說了,我這一輩子無兒無女,我把你們當成自己的兒女,該打就打,該罵就罵,你們不恨我嗎?”
小門兒說:“不恨。你是好人,麵冷心善。”魏得牛說:“能理解就行。你們結婚吧,可惜我抱不到孫子了。”金虎說:“老團長,我和門兒今天領了結婚證,是合法夫妻了。”
魏得牛笑著:“挑個日子舉行婚禮吧,新房我都準備好了,北大荒不久就會有新一代居民出生了。”金虎說:“我和門兒商量好了,現在就舉行婚禮,請你給我們主持婚禮。”
魏得牛很高興,讓護士把衛生院的人都叫來,給金虎和門兒舉行婚禮。
婚禮開始,魏得牛作為證婚人,端坐在椅子上講話:“今天,是尚金虎和楊門兒兩位同誌大喜的日子,他們倆青梅竹馬,久經磨難,終於在今天把事兒辦了。我祝福他們,給他們證婚。春天要來了,就要播種了。我估計,今年秋天我可能已經不在人世,我希望你們那時候到我的墳前給我報個信兒,讓老頭子也高興高興, 來,拿一塊糖給我吃,甜甜嘴兒。”
小門兒拿了一顆糖,放到魏得牛嘴裏,魏得牛笑了笑:“真甜呀,孩子們,大喜的日子,你們盡管鬧騰吧,我要去睡覺了,誰也不許送我。”
魏得牛拄著爆破筒拐杖,慢慢走出門口,在走廊裏艱難地走著,臉上滿是汗水,大口地喘著氣。他來到病房裏,躺在病床上,努力把爆破筒手杖摟在懷裏,在青年們的歌聲和歡笑聲中,慢慢把白色的床單蓋到臉上……。
協作任務結束,工廠的領導歡送薑德久回本單位。在遼河渡口,薑德久隨著旅客上了擺渡船,渡船在河上行駛。有人在圍看一份《遼寧日報》,議論有關學習毛主席著作積極分子雷鋒的事,薑德久在一旁靜靜地聽著。
突然有人喊:“有個孩子落水了!”河麵上,一個孩子在沉浮。薑德久看到這情景,毫不猶豫地跳到河裏,奮力把孩子舉上頭頂。孩子抓住人們拋下的救生圈,薑德久精疲力竭,順著滾滾的河水漂流而去。
廠裏把薑德久舍已救人的事告訴了趙金鳳。趙金鳳在家裏呆呆地坐著,眼睛緊緊盯著牆上自己和薑德久的結婚照,耳邊響起薑德久說山東快書的聲音。淚水從她的臉頰緩緩流下。
趙金鳳忍著巨大的悲痛,做統計工作,一個工人舉著報紙跑來喊:“金鳳大姐,《遼寧日報》登出薑師傅的事跡了,整整一版呢!”趙金鳳漠然地說:“哦,人都走了,這對我沒有什麼意義。”大夥圍上來,聽那個工人讀報紙上的文章《發生在遼河上的故事》。趙金鳳回到家,默立在丈夫的遺像前,淚流滿麵。收音機裏,正播送著薑德久的事跡。
夜裏,幸福大院靜悄悄,家家戶戶的燈光都熄滅了,一個黑影走進大院,四下張望著。那個黑影從懷裏掏出鴛鴦板,一陣敲打,高聲說起山東快書:
“閑言碎語不要講,說一說好漢武二郎。這一天,武鬆來到遼河上,過河要會孫二娘。不料想,東海龍王很好客,邀請武鬆去閑逛。好酒好肉好招待,要留武鬆做新郎。武鬆說,家裏已經娶了妻,這事堅決不商量……”
大院裏,各家的燈都亮起來,大家走出家門,驚異地看著薑德久。
趙金鳳發瘋似的跑下樓梯,摔倒了,又爬起來,緊緊抱著薑德久,用獨臂捶打著丈夫:“德久!死鬼你,沒死呀!”薑德久緊抱妻子:“我不會死,我死了你怎麼辦?”
兩口子手拉手回到家裏,趙金鳳幸福地摟著薑德久:“你怎麼得救了?”“我當時沒死,是沒體力了,就順流而下,被一個打漁的救了,我的命大。”
趙金鳳說:“德久,這兩天你不知道我是怎麼過來的,我真的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了。”薑德久說:“金鳳,這話從你嘴裏說出來不應該,你是是大家的榜樣,你的言行影響很大。”
趙金鳳說:“我不管別人怎麼看我,我就是你的老婆,你是我的一切。”薑德久嚴肅地說:“金鳳,這話在家裏說說可以,對外千萬不可以說。你是共產黨員,用斯大林的話說,共產黨員是用特殊材料製成的。”
軍地兩方的技術會議又在進行,軍方代表興奮地說:“我們把尚鐵龍同誌的建議上報給國防科委,科委的領導非常重視,專門開會進行了研究,已經作了批複。領導同意采納尚鐵龍的設想,在冶煉和熱處理過程中添加TW成分。”何經理說:“尚廠長,楊廠長,你們加緊試驗吧,有什麼要求現在就提出來,公司全力以赴地支持你們。”
尚鐵龍說:“我們沒有任何要求,隻有一個希望,請允許我們最後一次失敗!”
新的試驗在兩個分廠開始了。一塊塊鋼板被裝進鐵箱,被解放軍戰士押運走,裝進火車。火車在田野疾駛,越過田野,隧道,沙漠……。
大雪落地無聲,又一個冬天到了。金虎和門兒在北大荒安了家。金虎在院子裏劈半子,幹得興起,脫了棉襖。門兒坐在炕上剪窗花,她的肚子顯懷了。
郵遞員騎著車子送來媽媽給他們的來信。麥草告訴他們,她那裏豐收,分了不少糧食,她打算過了年就動身過來。
門兒說:“日子過好了,就更想我爸了,真希望能夠回家看看。”“等你生下孩子,咱們抱著孩子回家,他們會高興死的。”
老田頭趕著馬車停在麥草家門口呼喊:“麥草,你分的苞米送來了。”麥草跑出家門,二人卸著苞米。麥草問:“聽說有人給你介紹了老伴兒?”“有這麼回事,打算過了年辦喜事,到時候去喝喜酒啊。”
麥草說:“恐怕去不了啦,過了年我打算搬到兒子那兒去,不過你的賀禮我都準備好了。老田,這兩年幸虧有你照應著,要不然我也挺不過來。”老田頭說:“咱倆都是苦命人。這裏還有一袋子黏高粱,我給你送屋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