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我覺得監視器裏的畫麵與我無關,但我還是看不下去了。他們身上已經沒有一根遮羞的紗,雖然她的裸體不是很清晰,但我還是窺見了她屁股上那塊紫紅色的胎記。多年以前,我曾百般愛憐地撫摸過它,並且矯情地說,那是上天為我蓋上去的印記,我天真地以為,除了她的父母之外,隻有我能見到它。我從沒想到,裸體的她會與秘書長醜陋的軀體糾纏在一起。即使是在裝備監視器的那一刻,我也沒想到會碰到這種場景。
我無顏再窺探下去。
我兩隻手心全是汗,我隻能心顫顫地背過臉。
監視器此時變成了一隻巨大的眼睛,它盯著我的背。
我感到它窺見了我內心複雜的情感。
幾聲急促而零亂的腳步聲響過之後,監視器裏傳來床的吱呀聲,看來床的質量太次。根據那聲音我腦子裏清晰地勾勒出了他們的情狀。
不知過了多久,我感到他們應當完事了,才艱難地轉過身來。轉身的過程中我聽見自己的脊椎喀喀地作響,恍若我的尊嚴在開裂。我隻朝監視器瞟了一眼,就完全呆住了。
撞擊我的視覺的是秘書長肥白的背。吳大德背對攝像頭站在床前,上身前傾覆蓋在她身上。休息室裏沒有開燈,她的臉和身子都隱藏在一片晦暗之中,隻見到她的兩隻腳丫子翹在空中微微晃動。光線從辦公室那邊投射過來,映照著吳大德裸露的背,看上去猶如一頭剛剛被屠宰褪毛的豬。我疑心自己看到了農民殺年豬的情景。可是這頭年豬刮了毛還是活的,它蠕動不已,顯得十分的怪異。我的眼神模糊了。我不知呆了多久,等我目光清晰起來時,吳大德已回到辦公桌前,她也已經不見了。
我將這一段錄像保存了下來。我不想回味吳曉露的私情,但我更不想抹殺秘書長的身體給我的古怪印象。我可以將它刪除,刪除了它就隻是一段記憶,一段不可告人的記憶,可如若保存了它,特別是將它製成光碟的話,它就可能是一顆炸彈了。
也許,我也有需要一顆炸彈的時候。
快下班的時候,見隔壁的人都走了,方為雄把劉玉香叫到自己的辦公室,輕輕掩上門,悶頭悶腦地說:“告訴你一件事,我離婚了。”
劉玉香點點頭:“我聽說了。”
方為雄問:“你有什麼感想?”
“你怎麼蠢得連老婆都不要了?”
“是她不要我了。”
“她有外遇了?”
“沒有。”
“何以見得?”
“她不會的,雖然她不會做人,在機關裏四麵碰壁,但在這方麵我是最放得心的。”
“舍不得她了吧?要等到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你們男人都這個德性!”
“還不是因為你!”
“因為我?跟我有什麼關係?”
“那天晚上我打電話時你亂笑什麼?結果被她聽到,我都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這麼說你離婚的事還要我負責羅?”
“我沒這意思。”
“那你什麼意思?難道想要我也離,我們來個重新組合?好嗬,不過你養得起我麼?我老公每月給我一萬,你拿得出麼?況且,你即使有錢,也沒有好身體嗬,你是伺候不了我的。”
方為雄臉色難看,不吱聲了,半晌才說:“我並沒有這種奢望,從來沒有,我們並不合適。我隻是心情不好,想得到一點精神安慰,畢竟我們關係不一般……”
“你想要我如何安慰你?”
“我……我想喝你熬的雞湯。”
“我的雞湯要有心情才能熬的。再說,我也不想老當你的保健醫生,你自己的事情還是要你自己解決。有些事情,過去也就過去了,不可重複的,就像人的生命一樣。”
“其實,我不過是想聽你說幾句貼心體已的話。”
“對不起,以後我也不能和你多說什麼了,我們來往多了局長有看法的,不能影響我們的前途。”
“我懂了。”
“懂了就好,條條道路通羅馬,想開點吧。你現在是自由身,哪裏不能找到安慰呢?我們還是朋友,關鍵的時候我們還會互相配合的。我有事先走了,你開心點吧,再見!”劉玉香擺擺手,轉身扭著屁股出了門。
方為雄情緒低落到了極點,他沒料到,連劉玉香這樣的女人也鄙視他,疏遠他。他的鼻腔裏還殘留著她的香水味,於是狠狠地揉了揉鼻子。
看看天色開始發黑了,他才出了辦公室,沿著人行道慢慢前行。自從提了副處級之後,他經常泡在酒席上,與官員們相處他很小心,也很累,可他已經習慣了,在阿諛奉承和黃色笑話的海洋裏他如魚得水,而一旦沒有飯局,沒有應酬,他反而無所適從。此時此刻,除了女人,可能就是酒桌能安撫他這顆失落的心了。他下意識地掏出手機看了看,即沒有信息,也沒人來電相邀,官場上的朋友們似乎約定了冷落他,要讓他難受似的。當然他可以主動給他們電話,這個時間他們大都在酒桌上大快朵頤,充分享受公款消費帶來的快樂,可他沒有心情主動。他不是少了一頓飯,而是袁真的離去讓他失去了心理依托。他一時沒法擺脫那種挫折感和空虛感。他即感茫然,又備覺淒涼,隻好踅入路邊的小餐館,匆匆地吃了一個盒飯,便急忙走了出來——他怕被熟人瞟見,他畢竟是個副處級,在這種簡陋的地方用餐有點丟麵子。
方為雄實在不想回到他臨時租住的地方去,亂走了一通,不知不覺竟走回過去的家來了。抬頭一望,三樓陽台上隱約地晾著袁真的衣物,這普通不過的景象令他恍若隔世。鼻子不禁一酸,一陣傷感之情就湧上了心頭。刹那間他恨透了劉玉香,也恨透了自己,若不是一時沒有把握自己,做下了齷齪之事,哪裏會走到這步田地?
他一步一步往樓上走,那扇熟悉的防盜門出現在麵前。他身上還有一片鑰匙忘了給袁真,但他沒有權利使它了。他想了想,摁了一下門鈴。門開了,袁真有些意外地看一眼他:“是你嗬,有事嗎?”
他舔了舔嘴唇說:“我來看看你,你好嗎?”
“我很好,謝謝。”袁真站著不動,沒有要他進門的意思。
方為雄摘下腰間的鑰匙鏈,將房門鑰匙取下來遞給她,問:“洗菜的龍頭還漏水嗎?我來修修。”
“不用費心,我已經叫人修好了。”
“噢,那就好。”
“還有別的事嗎?”
“……過去的事,還請你原諒。”
“那些事已經跟我沒關係了。”
“造成今天這個結局,我很不情願,也很遺憾……”
“現在說這些,沒有任何意義了。以後有事我們還是電話聯係吧,你不要來我這兒,免得影響不好。我也不想有任何打擾,我隻想過清靜的日子。”
“好吧。”
方為雄背過身,門在他背後碰上了,他的心為之一震。突然一股怨憤之情充塞他的胸。你有什麼了不起?連個科長都還沒混上!沒你我就不過日子了?他腳步很重地踏下樓梯,邊走邊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不管不顧地在樓道裏大聲呼叫起來:“喂,趙主任,吃過沒有?喊一嗓子去不?到天上人間吧,選兩個漂亮小姐,就我們兩個,對,你買單,下次我請,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