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唱片在留聲機裏咿咿呀呀地敘著前塵,北京城的浮光掠影在悄悄然地睥睨著後世,它們看慣了奢靡和繁華,厭倦了濃顏媚色,渴望一些鮮豔的故事。忽而,它們在某個片刻裏停住了,在一個女人的眼風中瞠目、驚豔。

她太美,美到極致、優雅;她太好,好到讓這個老舊的時代也為之歎惋。

這個驚世的女人有著一個溫軟而優雅的名字:陸小曼。

陸小曼出身名門,生於憂傷而繁華的上海灘,長於古老而尊貴的北京城。

她嬌豔美麗,多才多藝。嫻熟兩門外語,寫得一手剛勁秀麗的毛筆字,擅長京劇昆曲,在文學、繪畫等方麵深有造詣,仿佛是命運錯手締造的完美。

一個女子能到達如此境地,豈不是要令天生妒色。

18歲時,陸小曼被北洋政府聘用兼職擔任外交翻譯。19歲時開始名聞社交界,成為社交界的名媛,仿若一枝絕世奇葩,燦豔豔地開在各個華麗的宴會酒場。

陸小曼,一個超越時代的新女性的真女子。正如胡適先生所說:“陸小曼是北京城一道不可不看的風景。”

一朵嬌好的花,卻沒有多少人真正懂得,開得再豔,也是悲涼。她梨渦的淺笑,化在心裏卻成了苦淚。

她本是王氏妻,然而,偏偏郎不懂妾意,夫婿王賡性情剛烈,難懂陸小曼柔柔女人心,自是難生愛戀,難結情愫。

歲月靜好,多才美人逢曠世情劫。

情懷浪漫的徐誌摩猶如天外來客般闖入了她的生活,點亮了她日漸黯淡的雙眸。她懂得,這是情,也是劫。

因此,她惑,她恨。

“恨不相逢未嫁時。”

徐誌摩與陸小曼,一個是江南才子,風度翩翩;一個是窈窕淑女,情意綿綿。彼此深知,他(她)就是今生等的那個人,錯過,便難再尋。

她是含露玫瑰,是他創作的靈感;他是和風細雨,溫柔地滋養著她的靈魂。他們的相愛,一切順理成章。

為了愛,她摘下了名媛的光環,衝出了禮教的金色牢籠,奔向了淵淵情天愛海。

好在王賡亦是一個通達的人,知徐誌摩才是與她性情相投的人,於是,他輕輕地放手,好心成全。徐、陸二人結為連理枝,成了和美的一雙璧人。

二人恩愛到極致,無以複加。他對她的照顧無微不至,隻要她要,隻要他有。仿佛那一語: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句子雖然俗套,但濃情卻自始至終都是動人。

陸小曼始終是深感幸運和幸福的,不是別的,隻因愛,並被愛。

然而,情深不壽,陸小曼的幸福隨著那飛往北平的飛機一同墜落。她深愛的人,成了她永遠的不歸夢,此生難醒。

她寫道:“我深信世界上怕沒有可以描寫得出我現在心中如何悲痛的一支筆。不要說我自己這支輕易也不能動的一支。可是除此,我更無可以泄我滿懷傷怨的心的機會了,我希望摩的靈魂也來幫我一幫。蒼天給我這一霹靂直打得我滿身麻木得連哭都哭不出,渾身隻是一陣陣的麻木。幾日的昏沉?直到今天才醒過來,知道你是真的與我永別了。”

描不盡的訣別痛,她在絕望的深淵裏一層層地下墜。她的愛與靈魂,隨君飄向亙古的永恒。

經曆這樣的悲傷後,她的命運滲出憂鬱的殷紅,再也不似往日嬌豔而生動,再也回不去曾經。

命運輕撥離弦,讓一朵美豔嬌好的花散落成漫天淒美的花瓣雨。

飄散,成了她的命。

徐誌摩說:“我的詩魂的滋養全得靠你,你得抱著我的詩魂像母親抱孩子似的,他冷了,你得給他穿,他餓了,你得喂他食——有你的愛他就不愁餓、不怕凍,有你的愛,他就有命!”他的話,她永遠都記得,無數次夢回,她輕吟著他充滿了愛憐的詩,滿眼盈淚,心一次次被抽空。

徐誌摩遇難後,頗多的文章對陸小曼懷有偏見,矛頭都直指向了陸小曼。

有人說是陸小曼毀了徐誌摩,他一代浪漫詩才,卻為她而債台高築,四處奔波。

一個風采絕倫、才貌雙全的女人,在人們陰暗的文字中一次次被鞭屍,然而,她卻一直保持緘默,直到死去,她的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紅顏禍水”,她成了眾人筆下的罪人。然而,縱使千夫所指,她卻從不動容。愛過,她已是滿足。他人的穢語對她來說,不入耳,也不入心。

從那以後,陸小曼深居簡出,身著素服,再也不涉及任何交誼。她始終對徐誌摩的罹難負有愧疚感。他是她永遠走不出的過去、永不到來的未來。她的後半生,在回憶中旋舞。

眾說紛紜,非當事者難以定論。

筆者拙見,他們彼此該算是一種美麗的成全。他帶她脫離了一場失意的婚姻,她給了他一場完美的愛情。

想必在她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腦海裏最後的麵孔還是徐誌摩。他們初遇的舞場,火光石濺,雖是刹那,卻成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