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
朱小花心裏暗暗低咒,難道就非得按照這狗血的劇情進行嗎?
“你找我幹什麼?”
朱小花口氣有些不大好,本來也是,她與葉珍本就不是能和氣說話的兩人。朱小花現在最煩的兩個人便是高靖宇與葉珍,別說見麵了,朱小花提都不想提到他們,可這兩人偏又都是那麼的不識趣。
朱小花前腳才剛從高靖宇的公司出來,後腳就被葉珍給約進了這家可以隻喝果汁的餐廳。
朱小花都準備好了,要是葉珍真他媽的不識趣,她就把剛剛在高靖宇辦公室說的那些句,又一字不落的背給葉珍聽。
不過葉珍也是奇怪,明明是她找朱小花的,把朱小花找來了卻又隻是幹坐著,也不說話。
朱小花暗暗地觀察了一下葉珍,聽說葉珍得了絕症快要死了呢。
看著她的樣子,倒也的確是像。
葉珍穿著一身寬大的T恤,鬆鬆垮垮的掛在身上,不知道是衣服太大,還是葉珍過瘦,反正顯得葉珍整個人看上去,很憔悴,很黯然。
隻是,她要死便死,約她做什麼?
咬咬唇,葉珍正在思量應該要怎麼開口,放在桌子底下的手完全絞在一起,不停的用力的撕扯著桌布。
“朱小花,對不起。”
朱小花覺得葉珍的這句對不起,實在是來得莫名其妙。
她葉珍對不起她那麼多件事,這句對不起又是針對什麼來說的呢?
“朱小花,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媽媽身體不好。”
哦,原來……
朱小花有一瞬間的失神,腦子裏一片空白,眼前閃過無數強烈的白光,不停的閃,不停的閃。拿著飲料管的手不自覺的瑟縮了一下,冷涼的感覺,瞬間從指尖蔓延至全身。
扯扯嘴角,朱小花並沒有接受葉珍的道歉,老實說,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用對不起這三個字來彌補的,如果道歉有用的話,那還警察來幹什麼?
“朱小花……”
朱小花的反應遠在葉珍的意料之外,這反而讓她有些驚慌,她寧願朱小花再給她一巴掌或是罵她一頓。但朱小花隻是嘴角凝著沉重的譏誚的笑意,眼神灼灼的看著她。
這眼神,葉珍並不陌生,有悲憫,有嘲弄,有不屑,有不可原諒……從前的葉珍就是這麼看人的。從前的葉珍每次見到朱小花就會用這種眼神看著她的,可現如今,角色對調。這讓一向驕傲的她,如何能坦然接受。
“葉珍,你是凶手,殺人凶手!”
她說過她不會原諒他們的,永遠不會。
朱小花麵色平靜的陳述這項事實,聲音平穩,未有一絲起伏,那語氣,就好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就是風有點大一樣。
而與朱小花的平靜相反的是葉珍,朱小花平穩的聲音讓葉珍膽顫心驚,不,不止是膽顫心驚,更多的是毛骨悚然。因為朱小花的控訴她無從辯駁。
“不,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那是意外。”
葉珍搖著頭,想甩掉心底的那些罪惡感,可它們如影隨形。就像她子宮內那個毒瘤,日以繼夜的吞噬著她的心神,殘食著她越來越薄弱的理智,有時候她真的感覺自己快瘋了。她仿佛進入了一個烏漆抹黑的孤獨世界,在那個世界裏隻有她自己,沒有人陪伴她,沒有人支持她。她高高在上的看著自己一點一點的枯萎,一點一點的死去。那讓她恐懼,而最最重要的是,沒有人理解她,沒有人支持她。
有好多次,她都已經舉起美工刀了,卻沒有一次能狠下心去劃下那麼一刀。
她不想啊,不想就那麼孤獨的死去,那是女人最大的悲涼。
喜歡張愛玲的是朱小花,又不是她,她一點也不想像那個女人那樣,她不想去懂得,不想去慈悲,不想去為難自己。
“你意外的殺了我媽媽?”
朱小花步步副進,不給葉珍留下絲毫心安理得的空隙。
“不是的,朱小花,我那時候隻是太激動了。”
老天,朱小花可不可以不要那麼平靜的對麵她說這要嚴重的話,她承受不起,真的承受不起。
葉珍想要解釋,言語卻很蒼白。她知道,這個世界上隻有一件事別人無法觸摸,那便是死亡。正因為如此,所以她才想要在活著的時候,將那些原本屬於她的東西全部都討回來。朱小花也好,高靖宇也罷,她隻是想要回原本屬於她的,她應該是沒有錯的,卻為何日日受那煎熬?
葉珍將手放上桌子,想要上前去抓住朱小花的手,朱小花卻迅速的將手抽了回去,放進了口袋。
朱小花勾起嘴角,學高靖宇那樣冷酷的笑,陳奕迅的那首歌怎麼唱來著?沒有人牽手,就自己插袋……
“所以,你激動的殺了我媽媽?”
朱小花每一句帶一個殺字,如同罪惡的十字架,牢牢的釘在葉珍的四肢,盯在葉珍的心上。
朱小花現在才發現,原來生活其實是場比賽,比著誰更會傷害。反正她已經習慣了一個人在安靜的早晨裏突然醒來,這種日子,她會過的下去。
葉珍的眼神一點一點的暗了下去,是她期望得太高,也的確是她過份了。
朱小花不是言情女主角,她不會在別人捅了她一刀之後還能笑著對捅她的人說:“孩子,別怕,我不會怪你的,上帝也會原諒你的,你要堅強……”
(那不是上帝,是小喬……萌萌,站起來,站起來,萌萌……)
好在朱小花與葉珍坐的地方是餐廳的角落裏,否則別人如果聽到朱小花的那些話,大概第一件事是拿起手機報警吧。
“朱小花,我可能會死的。”
她子宮裏的那顆瘤子,會讓她在這樣的年紀迅速凋殘。
“您說笑了不是,誰不會死?”
那不都成妖了麼?
朱小花咧開嘴笑了笑,仿佛葉珍說了個什麼好笑的笑話般。
“我是說,我可能很快就會死掉的。”
葉珍閉上眼睛說道,天知道,她要多不要臉才能對著朱小花說出這樣的話。
“所以呢?”
朱小花挑眉,她不都要跟高靖宇離婚了麼,她成全他們啊,讓他們天長地久去啊,怎麼?她給了他們機會上帝又不給他們機會了麼?那葉珍找的應該是上帝而不是她啊。
“我們不能忘記那些不愉快麼?”
嗬。朱小花輕笑出聲,高靖宇與葉珍還真不愧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他們真的以為她是聖母瑪麗亞,瞧瞧他們說的都是些什麼話,她都有些聽不下去了。她覺得自己的脾氣真的是越來越好了,居然沒有掀桌子,居然沒有砸凳子。這要是換了以前的朱小花……好吧,就算是以前的朱小花也幹不出這些事,她能幹的不過是拿錢買老公這樣的事,她能幹的不過是在高靖宇創業初期的時候,天天蹲點似的跑去買他們公司的產品,她能幹的不過是隔三岔五的就跑到監獄去看望高靖宇的父母……
她終究離文藝青年還有段距離啊,瞧瞧她幹的事多俗氣啊,一點都沒有文藝女青年的氣勢。
“要死的是你,你如果想忘,可以忘啊,不用經過我同意的。”
朱小花放在口袋裏的手握緊,卻又好像被什麼咯到。
嗬,原來是她的結婚戒指,怎麼這東西還沒有扔呢?
“朱小花,你別這樣成嗎?”
朱小花有些不耐的皺了皺眉,誰來告訴她,她到底又是哪樣了?是她的表述有問題詞不達意,還是葉珍去國外呆了幾年,回來便把中國話給忘了?
悄悄的將手伸進包裏,朱小花眼睛盯著桌子,桌子下的手卻不停的忙著,忙著找手機。
摸到手機,朱小花偷偷解了鎖,播通三號鍵。
那是高靖宇的號碼,朱小花在葉珍出國的那天設的,她那時候總自以為是的認為,隻要把葉珍弄出國了她便高枕無憂了,結果還不是一樣。不是她的東西,便永遠都不會是她的,搶過來也沒用,她守不住。
“葉珍,我覺得吧,生病的人就應該呆在醫院裏看醫生,你看看,我又既不是大夫也不是心理醫生,對你還真是一點幫助都沒有。”
她又不會治病,也學不會假惺惺的去安慰人。她這又是何苦要找她出來兩人相看兩生厭呢。
“朱小花,明明是你對不起我的!”
葉珍的聲音不自覺的有些拔高,隻是激動的模樣倒更像是氣急敗壞,朱小花對不起她的這句話聽起來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所以你就殺了我媽媽?”
朱小花又將問題繞回原點,聲音也放大了不少,其實她不止是說給葉珍聽,更多的是說給高靖宇聽,她想讓高靖宇知道,既使她不恨他,那也做不到兩人好似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
“朱小花,你不要這樣說,不是這樣的。”
葉珍好像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凶手這個詞,她不容易建設起來的心防,輕而易舉的就被朱小花擊得粉碎。
如果這世界真的有因果輪回,如果她死後真的會下地獄,那麼一切就等她死後再說吧。她一點也不想去想那些事,她想不出結果,徒增傷懷而已。
唉。
朱小花歎了一口氣,鎖頭眉頭將臉轉了個方向看向窗外,真是無趣,好好的一天,便這樣被高靖宇與葉珍兩個人給浪費掉了。
“葉珍,你總強調我對不起你,就當是我對不起你好了,那現在你們為何不肯放過我,好好去過你們的生活呢,生也好,死也好,別搭上我成嗎?”
他們如果不幸,她不想知道,因為他們的不幸與她無關,如果他們幸福,那也別讓她知道,如果她知道她一定會被氣得吐血吧,所以千萬別讓她知道。
葉珍微微顫抖著身子看著朱小花,那柔弱的模樣任誰看了都會不忍心傷害。
葉珍兩手交疊在一起,不停的來回搓著,卻並不能阻止越來越泛白的指關節。
其實她也不想的,誰願意幹這樣的事?
葉珍是誰,從小到大就是佼佼者,她從小葉國良便對她說,優秀是一種習慣,所以她習慣性的保留那些優秀的習慣。她父親是市委書記葉國良啊,她是天之嬌女,而現在,那樣優秀的葉珍,卻在這裏幹這的事。
天知道,她覺得自己是有多無恥,是有多不要臉。
她不想的,真的不想。
她不想與朱小花兩人弄得兩敗俱傷,不想與高靖宇越來越像陌生人,不想與父母越走越遠。
如果高靖宇肯再看她一眼,肯再好好的對她說一句話,肯再軟聲細語的告訴她,他還是愛她的。那麼,一切是不是又會不一樣,她便不會覺得心有不甘,不會覺得老天不公,不會覺得死亡是件可怕的事。
可高靖宇……高靖宇已完全不在她的掌控之中,他的眼睛看不到她,他的心裏容不下她,連她說的話,他都不能好好的聽一回了。
真的,時間就像是一瓶腐蝕劑。
什麼東西都會消失得一幹二淨,一點痕跡都不留。
現在的葉珍,大多數時候都在後悔,如果那時候她能阻止她父親去對高靖宇做那些事,是不是一切結果都會不一樣,是不是她也能幸福,就算是死去。
就在朱小花認為自己快要瘋了的時候,朱小花看向窗外的眼睛看到了高靖宇,高靖宇也同樣看到了她。
兩個人的視線隔著玻璃在空中交彙,兩人在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深鎖著眉頭的自己。
朱小花苦笑一聲,目光移回,看向地麵,放在口袋裏的手已然汗濕,可能是餐廳內的溫度過高吧。
以為她願意的麼,他要是能看她葉珍不讓她出來糾纏於她,她保證絕對不會找他的。
但似乎高靖宇與朱小花鎖著眉的的緣由並不是一回事,高靖宇煩惱的是,她不知道在他沒來的那段時間裏,葉珍到底對朱小花說了些什麼。他既不了解葉珍,也同樣不了解朱小花,他不知道這樣的兩個女人坐在同一家餐廳裏會說什麼。
高靖宇從門口繞了進去,麵色有些磣人的可怕,好像在生誰的氣似的。
不過,朱小花可管不了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就算高靖宇被氣死她也不管了。
朱小花暗自唾棄自己,隨後整理了一下情緒,決定不再看高靖宇臉色,這一直以來以高靖宇為中心的習慣還真是要不得啊。
空氣凝結,各懷心事的三個人,氣氛真的不算好。
高靖宇目光幽暗,第一時間看的不是葉珍而是朱小花,他其實很想知道此時此刻朱小花臉上到底是怎樣一種表情,這也不能算是試探。隻是,這一刻,他有種很想知道的欲望。
可惜,朱小花卻未能滿足他。
此時朱小花臉上除了些絲不耐煩,沒有任何其他情緒,仿佛僅僅隻是因為他們耽誤了她的時間而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