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四
戚繼光緊急約胡宗憲到海邊漫步。胡宗憲明白他要幹什麼,就搶先說,錦衣衛來抓人,他事先也是一點風聲沒聽到,錦衣衛的人來得很突兀,沒想到。
先知道後知道都無所謂了,戚繼光關心的是俞大猷的命運,胡大人一定知道,他此去凶多吉少,能保住命嗎?
胡宗憲不諱言,承認這很難說。
心底的悲涼和怨氣又衝撞他的良知了,戚繼光不得不說,恩公不覺得對他太不公道了嗎?
胡宗憲是這樣解釋的,他已盡量為他們二位開脫,若不然,上次就要把他們倆一道鎖拿進京的。
戚繼光不明白,他究竟犯了什麼罪?為國立功,反遭陷害,這與從前朱紈、王忬、張經、李天寵的下場不是一樣悲慘嗎?令天下壯士寒心哪!
胡宗憲表示,他也是無能為力、愛莫能助呀。
戚繼光不得不觸碰那根敏感的神經了,聽傳言,說俞大猷曾與同鄉禦史李瑚彈劾過恩公?你不是一直這樣認為嗎?
胡宗憲說,隻有耳聞。又說,我輕易不相信流言,更不相信他會恩將仇報,中傷於我。
這等於說,對他的種種猜測都是無稽之談,一下子把戚繼光的口封上了。戚繼光還是想替俞大猷解釋幾句,他說,我曾問過他有無此事,他說他為了避嫌,從未與李瑚有過來往。
胡宗憲一笑,你多餘問。
話說到這裏,戚繼光已無話可說。
胡宗憲陰沉著臉說,還是想想如何攻克岑港的事吧,一個月限期一到,如果還是不見捷報,你我都免不了步俞大猷的後塵!無一幸免。
這話背後的語境再明白不過了,你還有心思替別人喊冤叫屈呢,說不定哪天,你也是俞大猷的下場!
胡宗憲已帶隨從走了。
戚繼光枯立海濱良久,連浪花打濕了鞋都沒察覺。
戚繼光無奈,想求見錦衣衛的人。他帶陳子平走到司禮監太監營帳外,他對守衛的兵士自報家門後,遞上名片,要求見錦衣衛的人,不知來下聖旨的是哪一位。
士兵問他,你要見司禮監隨堂太監王大人嗎?
戚繼光點頭。
士兵進去,不一會兒出來,還挺幸運,錦衣衛的人同意見他。士兵把他引到一座木頭房子裏,陳子平留在門外。
王詢是個圓臉老婆婆麵孔的太監,見了戚繼光倒很客氣,請坐,戚將軍。
戚繼光沒有坐,我聽說王大人是來鎖拿俞大猷進京的?
王詢說,是,皇命在身,不得不認真。
戚繼光提出質疑,此前不久,聖旨剛將我二人革職留任,還沒過幾天,怎麼又要抓他進京問罪?
這明顯犯忌的發問,王詢並沒動怒,他隻是說,這個,你問我,我也不知道,我隻是奉上諭行事。
戚繼光陳述己見,俞大猷從王江涇大捷到如今,轉戰水陸,大小幾十仗,使倭寇聞風喪膽,屢立功勳,卻一而再再而三受此構陷,我等將士都很寒心。
沒想到王詢告訴他,胡總督也這麼說。可這是聖命,我也沒辦法回護,如有冤情,不妨上奏。
胡宗憲也這麼說?是做樣子給人看,還是發自內心?那他方才怎麼那樣冷淡,一口回絕?
聽王詢說上奏,戚繼光苦笑,我現在是戴罪之身,白丁一個,我哪有資格給皇上上疏?
王詢說他也是愛莫能助啊。
戚繼光問他,能否透露一二,他的案子重嗎?
王詢說,不輕,聽說皇上看了一個奏疏,大為震怒。我隻能這樣告訴你。
戚繼光說,自己與俞大猷並肩作戰,久建情誼,他要走了,能否通融一下,跟他喝一杯酒,為他餞行?
王詢沉吟了半晌,才說,你給我出了個難題。不過,我敬重你的義氣,這樣吧,你去見他吧,小酌一杯可以,是個意思就行了,千萬別醉酒出事,本人可擔待不起呀!
戚繼光拱手: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