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在東北的一個村子裏長大,記憶中那黑山白水談不上鍾靈毓秀,卻也有番說不出的滋味兒。
因為我們村王姓居多,久而久之被外麵叫成了王家村。而我姥爺就是我們王家村的村長,村子裏不管男女老少見了他都要叫一聲王真爺,聽著屌屌的。
這麼一算我也是個官三代了,不過也沒啥好牛逼的,我們那小破村一共才二百來戶人,村頭吼一嗓子恨不得村尾都能聽見,學校醫院啥啥沒有,一年到頭也見不著幾個年輕人,沒意思的很。
而且自打記事起我就沒見過我爹媽,一直住在姥爺家,嚴格意義上也算個北方人,可我卻跟周圍人長得一點也不像。
打小起就白的跟塊玉似的,左眼角下長了一顆痣,擱太陽下一照紅的像顆小血珠。一幫野小子大夏天的光膀子到處撒歡也沒見黑一點,有好幾次在孩子堆裏都被錯認成了女娃。
隔壁的劉嬸子剛開始還老給我煮熟的苞米和地瓜吃,知道我是男娃之後也不給了,當時我還不理解咋回事,現在想想大概是惦記著給她家王二喜找對象呢。
有次回家我就問姥爺,“姥爺你說我咋曬不黑呢?”
沒想到姥爺眼睛一瞪,抄起旮旯裏的掃帚就削我,我嚇得趕緊跑啊,他就在後麵一邊追一邊喊。
“你個小王八犢子!像誰不好,非得像你爹!老子打死你!”
姥爺追了一會就停了,估計是跑不過我放棄了。舉著掃帚使勁往地上拍了幾下,再說話的時候就帶上了哽咽聲。
“這個死妮子!當初就該攔著不讓她走啊,嫁誰不好非要嫁給張家人,那張家人就是一群禍害!生個小王八蛋也是來跟我討命的……”
當時我還小根本聽不懂咋回事,隻知道我爹姓張,姥爺還非常討厭他。怪不得給我起名叫王笙呢,不過我也樂意跟姥爺姓,畢竟是姥爺把我從小養大的。直到十二歲那年,我才意識到我另一個姓氏的重要性。
那天十一放長假,我背了個超大的雙肩包回家,打算先不寫作業好好放鬆一下。
當年村裏普遍條件不好,娛樂活動有限,我跟發小王二喜就約莫著去村後的老神山上掏野雞蛋,一來好玩,二來回家煮煮吃還能解饞。
這種事人多了才好玩,於是我倆又找了六個小夥伴一起去,那時候正是夏天,後山背陰陽光少,樹沒有幾棵全是大片大片的草甸子,老遠一瞅前頭有一處草的顏色特別深,有經驗的都知道,越茂密的草叢裏越可能藏著鳥蛋!
這幾個小夥伴都興奮了,嗷嗷叫著衝過去,就聽他們喊草窩裏有好多野雞蛋。我跟二喜落在後頭,聽說有蛋也想趕緊過去,結果剛跑到一半我就拉著二喜停住了。
“咋了笙哥?”
我出生比二喜早了半個月,小時候就老愛跟著我屁股後麵跑,這習慣長大也沒改,還成天哥哥的叫著。
我指著那草叢說:“你沒感覺周圍有啥東西在動嗎?從剛才開始草叢就一直沙沙響,又沒風吹,好像不太對勁。”
二喜看了一會臉色也變了,“啥啊笙哥,你別嚇唬我啊!”
我倆正想著,那邊突然嘩一聲!一條黃綠相間差不多七八米長的大蟒蛇從草叢裏竄了出來,眼睛通紅,直奔著那個鳥窩就過去了!我跟二喜嚇得使勁喊快跑。可惜已經來不及了,落在最後的羅栓子被蛇尾一掃,淩空飛出去十多米遠,直接撞到地上不動了。
這一幕嚇得我們更不敢回頭,像沒頭蒼蠅似的死命亂竄,後來我看到前麵有座廟,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趕緊帶著小夥伴躲到裏麵。
這廟是個廢棄的山神廟,聽說建國之前就在這了,後來不知是什麼原因斷了香火供奉,裏麵已經殘敗不堪,就剩下一尊缺胳膊斷腿的神像和它前麵的破神牌。風吹進來還能聞到一股騷臭味,估計是被住在附近的人當廁所使了。
二喜躲在我後麵哆哆嗦嗦的往外看,“笙哥,這廟門都沒有,那大蛇要是爬進來咋整啊?”
他這麼一問,其他幾個小夥伴也都一臉惶恐的看向我。
我心緒不寧的搖搖頭,“應該不能吧,我剛才看見那蛇眼睛是紅色的,估計馬上要成精了,我姥爺說這種髒東西都是進不了廟的。咱們就先在這躲著,等我姥爺來找咱們就行。”
畢竟我姥爺可是村子大名鼎鼎的王真爺,哪家哪戶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都得找他,所以作為他外孫子的我在同齡人眼裏也是很有威望的,一般我說了他們就會聽。
可是沒一會的功夫我就被打臉了,那條大蟒蛇居然追了過來,但它隻是停在門口,一遍遍衝著我們吐出腥紅的蛇芯子,躍躍欲試的要衝進廟門。
當時我就感覺不對了,正常情況下我們又沒惹它,幹嘛要費勁巴力的追這麼遠?我站在那眉頭一皺突然想到了什麼。
我轉身看著嚇呆住的六個人,嚴肅的問:“你們誰把蛇蛋拿走了?不想死就快拿出還給它!”
被我這麼一問,那幾個人都愣了,好半天才有兩個人把褲兜裏的蛇蛋掏出來。
“就倆個?你倆快去把蛇蛋放到門口,然後輕輕推出去還給它!”
在我的指揮下,第一個人總算把蛋還回去了,輪到第二個卻一直害怕,猶猶豫豫就是不敢靠近。弄得我都想代替他了,但沒辦法,姥爺說這種事必須誰欠的誰還。
磨蹭半天,外麵那條大蛇也等不急了,等他再次蹲下推蛇蛋的時候大蟒蛇突然湊過來撐開大嘴,嚇得那個人腳下一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等他精神恍惚的站起來,我們就看到了一屁股的蛋清蛋黃。
空氣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這回連我都不淡定了。隻見外麵的蟒蛇嘶吼一聲,猛地朝廟裏衝來,卻被門口顯出一道金光彈了回去,蟒蛇反複撞了幾次,已經頭破血流還是不肯放棄,終於,它就那麼對著地上的碎蛋看了許久,忽然一轉身竄進了草叢裏消失了。
二喜拽拽我胳膊,“笙哥笙哥,那蛇咋走了?”
“走個屁!”我掃了一眼蹲在地上一褲襠蛇蛋液的家夥,一點都不想客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祈禱我姥爺今晚沒去劉寡婦家喝酒吧,不然咱們都得死!”
喚名蛇
看外麵天色漸暗,太陽馬上要落山了。我們幾個靠在神像腳下誰都不敢離開一寸,就聽外麵突然有人在喊。
“劉小山,劉小山……”
當時我們中就有個叫劉小山的,聽外麵有人喊他名字,以為是他家長來了,一窩蜂的都要往外衝,我走了幾步卻感覺哪裏不對勁。
這聲音根本不是劉小山爸媽的,而且聽起來非常奇怪,既不像男的女的,有種鸚鵡在模仿人說話的機械感。
意識到這點後我趕緊喊他們都原地別動,其他人雖然對我不讓走這點很不滿,但也都停了下來,隻有被叫名字的劉小山仍舊走出了廟,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還沒等我弄清咋回事,外麵又喊起來。
“薑飛,薑飛……”
這次被叫名字的薑飛立刻轉身朝廟外走,我趕緊一把拉住他,沒想到他力氣突然變得非常大,差點連我都拖個跟鬥,我趕緊叫二喜他們一起上來幫我,最後人多力量大,總算把薑飛按住了。
然而好景不長,很快外麵叫魂般的聲音又來了,而且這次一下就叫了我們六個人的名字!
“薑飛,夏明明,王強,張科立,王二喜,王笙……”
眼看著所有人的動作都僵了一下,接著二喜他們按住薑飛的手就鬆開了,一個個雙眼無神的抬起頭,按照叫名字的順序排成了一隊,慢悠悠的朝廟門外走。隻有我還站在原地吃驚的看著他們。
“二喜!二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