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黍離離,彼稷之苗……知我者謂我心憂……”
隨著明媚的一縷晨光照耀,那一聲聲聽著有氣無力,如同死後沒埋般沒有絲毫精神氣的讀書聲慢慢地傳開,河麵上如同狂風直掃,蕩起了層層疊疊的大波瀾。
河邊賣早粥的張大爺皺起那早已經不能再皺的麵皮,看向那惱人聲音的出處。
那是一座有著兩個樹在聳立的庭院,兩棵都是杏樹,一棵軀幹微微佝僂著,一棵將腦袋探出牆外呼吸新鮮空氣。
那棵杏樹外的圍牆皆為青石堆砌而成,遠遠看去它與那條自東往西清澈而不見底的河如同詩中所雲的’流水人家’一般。
裏麵住著的是這乾龍縣縣令大人家的公子,人送諢名便叫李驢蛋。
張大爺倒是第一次聽見這李大公子起得這麼早就為了讀書,一時感到奇異非常。在他眼中,這個李大公子可不是什麼正兒八經的人物,整日偷雞摸狗,看誰不順眼便直接上去一頓沒頭沒臉的拳打腳踢。每逢新春佳節,貼門神時,偷偷貼他的像總比貼上那些凶神惡煞門神的像的作用不是好上一點半點兒的。
這諢號叫李驢蛋的李大公子
但今日,這紈絝成性的少爺竟然會讀書?簡直比豬上樹都不可思議。若是照以前他不睡到日上三竿曬得屁股開花他根本就是不姓李。
穿著清灰粗布麻衣的孫婆婆挎著個早已經發黑的竹籃緩緩向這邊而來。竹籃或是多年常用的原因,經不住折騰便多了一個能伸出一隻驢蹄大小的洞,好在這個洞皆被幾塊五顏六色的破布胡亂的係堵了,這才沒把放在其中的雪裏蕻掉出來。
孫婆婆慢吞吞地滑到張大爺的粥攤前,伸手半天,才從她嘴裏蹦出一句話來:“來一碗荷葉粥,記得多加點糖。”
張大爺一笑,露出他那早已經黃得發黑的牙齒道:“今天這位到底是怎麼了?”
孫婆婆歎了一口氣道:“據說縣太爺花了大把銀子,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請來了一位老先生負責教這位李大公子讀書。”
孫婆婆又道:“依我看啊,這老頭子過不了兩天就會被這李大爺弄得生不如死。”
張大爺依舊是滿臉褶皺的笑著。細細思付一番之後,其實,孫婆婆說這話是很有道理的。
前幾年這位李大公子不過就是十歲有五的年紀,就把這縣城最著名的教書先生’書山一丈高’氣的是口吐鮮血差點命喪當場,直接連自己辛苦一年著成的書也不要了,如喪家之犬似的跑出了李府的門。
事後,李縣令再去拜訪時,結果就吃了一個大大的閉門羹,並且那教書先生的家人出來說,李公子真是有大神通實在是無人可教啊,除非天上的仙人降世才可配的起那李大公子。
張大爺依舊是咧著他那兩顆大黃牙笑著將粥端了過去,道:“粥好了。”
孫婆婆接過粥,喝了一口用埋怨的眼神看著張大爺,“這粥你放糖了麼?”
張大爺一拍腦袋,歎息道:“你瞧瞧我這腦子。”
他接過碗,往裏麵撒了一些芝麻糖。
再一次遞給孫婆婆,卻沒有發現孫婆婆方才趁他回頭的時候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雷霆手段將一枚錢從碗裏拿出,然後放到了自己的衣袋中。
隨後便若無其事的將那碗接過,用外唇試了一下溫熱,覺得剛好適合。咕咚咕咚幾聲就像是餓極了的驢子一般,不消半刻完就見了底,她將碗放到了案板上,隨後拿了幾張草紙擦了擦嘴。
“今天的味道倒是好。”
“好就再來!”張大爺聽到孫婆婆如此誇獎自己的粥,他那渾濁的雙眼忽然一亮,原本已經很小的眼睛現如今已經更小了。
這便是這個小鎮上最普通的一幕,普通的小鎮,普通的布衣,普通的開始,最後夾雜著一個不一樣的傳奇。
亭台書院。
這的確是一個好聽的名字,有亭、有台、有書、有院,隻不過就是地方小了一些,正如名字所述,隻有一座亭子大小。而這名字也是那位自覺得自己的胸中有點墨,而且還不是一點墨的白胡子老頭子寫的。
來的時候說是送給李公子的禮物。
李公子見過送銀票,送玉石,送丫鬟的,卻沒有見識過送牌匾的,而且還送的這麼明目張膽不要臉。不過這倒剛好,贏取了他老爹李大縣令的信任,除了每半月發足數的工錢以外還加上每日一壺青梅酒順帶醬驢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