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零
一個姑娘對另一個姑娘耳語:“你看她那樣,連站都不站一下。”
另一個姑娘嫉妒她:“有什麼了不起的,我才不會被一千多元就弄得傻兮兮的呢!”
郝梅猛省地站了起來。
郝梅雙手捧著證書和酬金,離開座位,恭恭敬敬地向老師深深鞠了一躬。
老師嘴角一動,呈現出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欣慰的笑意。
老師重新站在講台上說:“同學們,我還想說的話是——我也是從你們這種年齡經曆過來的。在這種時刻,我也曾和你們一樣,心中對別人很不服氣,甚至暗懷嫉妒。這是我們大多數人,常常拿自己不知怎麼辦才好的事情。但是我想說,同學們,我們誰也不要嫉妒郝梅,行不行?我們更應該替她感到高興,分享她的喜悅。自從我們這個輔導班開課以來,五個多月裏誰風雨無阻、一次也沒曠過課呢?郝梅。她和你們不一樣,你們回到家裏是女兒,父母會替你們做好飯,等著你們回去吃。而她回到家裏,是母親,她如果回去晚了,腿有毛病的女兒就會挨餓。你們坐在這裏,可以說是無憂無慮的。而她來上課時,經常是將女兒反鎖在家裏的。人在這兒,心卻係在女兒身上。你們有些人已有工作,而她至今還被叫做‘待業青年’,盡管她的年齡足以做你們的老大姐。生活對她來說,目前依然是一件很難的事。”
老師說得有些動情了。他停頓一下,接著說:“如果大家認為我的話說得不錯,那麼,我希望,你們大家和我一起,真誠地、發自內心地,而不是虛偽地、逢場作戲地,為郝梅鼓掌慶賀吧!”
老師在講台上帶頭鼓掌。
開頭隻有幾聲稀落的掌聲,不久,掌聲終於響成一片。越響越熱烈,經久不息。
下課了,老師將教材收入手提包,最後幾個學生也離開了教室。郝梅走到講台前,將一個白紙包往講台上一放,轉身便走。
老師奇怪地拿起紙包,打開一看,裏邊包的是錢。紙上寫著這樣幾行字:老師,您減免了我兩個月的學費。您教課很辛苦,現在我應該補上。沒有您,沒有那些熱心的評選活動舉辦者,便沒有我今天獲得的這一份兒喜悅和激動。所以,我從酬金中拿出三百元,請您替我轉給他們。他們做的事,對我很重要。我希望這樣的活動,能繼續舉辦下去。
老師看完,立刻追了出去。他叫著:“郝梅!郝梅!”
他追上郝梅,還她錢,郝梅自然執意拒收,結果還是被他奪過布袋,將錢又還給郝梅。
郝梅表情很急,很真摯,她因自己不能及時用語言表達出自己的真摯而連連頓足,最後不得不從兜裏掏出小本兒和筆,要寫什麼給老師看。
老師說:“收起來收起來,在這件事上,就算我對你實行一次專製吧!”他看看手表,“你陪我到一個地方去吧。不會耽誤你回家給女兒做飯的。路上我們還可以說說話兒。我說,你聽,行嗎?”
郝梅點頭。
他們走到公共汽車站,等待公共汽車。
老師繼續說:“我們這座城市,有三百多萬人口,也就是說,每一百多個女人中,將有一個人穿上你設計的服裝。如果你恰巧看見了她們中的一個,你肯定會這麼想,瞧。她穿的服裝是我設計的。那是多麼特別的一種愉快啊!是不是?”
郝梅極受感染地望著他點頭。
老師:“如果我恰巧看見了她們中的一個呢,我會這麼想,瞧,這個女人穿的服裝,是我教過的學生設計的。我剛從中央美院畢業時,立誌要成為徐悲鴻、齊白石、潘天壽、吳作人那樣的大師。後來呢,這一種誌氣成了泡影。我知道我在繪畫方麵,已經注定沒什麼出息了。我苦惱過,頹唐過,自暴自棄過。在我老伴的誘導之下,我開始研究服裝設計。並不是想借此出名,也不太去認識它的意義。僅僅是為了尋找一種適合自己幹的事,尋找一種精神寄托而已。可是今天,從你們幾個學生身上,更準確地說,是從你身上,我忽然認識到了自己所做的事情,也許真是有某種意義呢!所以,我也從內心裏感激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