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零
二人剛一出門,不料被等在門外的許多學生圍住了,許多筆記本和筆遞向他們:
“校友叔叔,請給我們簽個名吧!”
“我們一定向你們學習,永遠熱愛母校!”
“我是校黑板報的記者,請兩位校友叔叔談談回訪母校的感想好嗎?”
“你們當年是紅衛兵嗎?批鬥過老師嗎?砸過學校的玻璃嗎?”
“你們當年早戀嗎?”
二人不但大窘,而且十分惶恐,完全不知如何招架這意想不到的情形……
晚上,王小嵩回家。
屋子規整了許多,這兒那兒堆放的東西,用布或掛曆紙蓋著。
王小嵩躺在床上,望著母親給一件小衣服釘扣子。
他說:“媽,你也睡吧。”
母親說:“嗯……”看看表,“還不到九點,太早了,媽這一輩子熬慣了夜,躺下也睡不著。”
“媽,弟弟妹妹他們小孩兒的衣服,你以後不要做了。”
“唉,買件小衣服,便宜也得十來元錢。扯幾尺布自己做,要少花一半的錢。過幾年,媽有心做也做不了啦,眼睛不行了……有時一行扣子幾次才能釘齊。”
母親湊近燈前做針線活兒的樣子,像外科醫生縫合毛細血管。
王小嵩體恤地望著母親。母親紉不上針,隻好將針線遞給他。
王小嵩紉好針後,說:“媽,我三奶搬到哪住去了?”
“究竟搬到哪兒住去了,我也不知道。她家比咱們家早動遷兩年,你弟弟妹妹串過門兒,改天問他們吧。可憐你們三奶,挺有股勁兒活到八十多,就是為了活到住進樓房那一天。可是就沒活過天意。差幾天往樓房裏搬了,也不知閻王爺找老太太有什麼急事兒。不閉眼,就是不閉眼。誰給撫上,一離手兒又睜開了。就把我請去了,我先給老人家磕了一個響頭,然後說:‘他三奶呀,您是不是還在怪我家孩子他爸對您說過:共產主義再有十年八年就實現了啊?您要是真怪他,我替他給您賠個不是吧。他那也不是存心騙您啊!他那是好心安慰你呀。他一個大老粗,對國家大事心裏哪能有個準譜啊?’也怪,我說完了,隻用手一罩,還沒撫,老人家眼睛就閉上了。”
王小嵩神色漸漸感傷,又問:“那……我廣義哥呢?”
“你廣義哥可了不起,別看人家孩子當年沒了一條腿,活得比整人還有誌氣。硬是在家裏,靠一個十幾元錢的破半導體,學會了好幾種外國語。現在已經出了幾本書了。你小姨的女兒考大學前,住在咱們家,我還讓你弟弟帶著她,去找你廣義哥給輔導過外語呢。小秀,就是你小姨的女兒,在北京讀書的時候,沒去你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