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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七

徐克大喊:“小嵩!小嵩!”

所有的車窗都結滿了霜——韓德寶急得繞著車轉。

吳振慶跑到車前拉開了駕駛室的門說:“師傅,讓我從這兒上車和一個人說幾句話行不行?”

“開玩笑!”司機將他推下去,關上了車門。

吳振慶站在車前方,雙手攏在嘴邊,喊:“小嵩!我是振慶!我們送你來了!我們三個都來了!”

車內傳出王小嵩的聲音:“我聽到了!我沒法兒看見你們!振慶,再見了!徐克,再見了!德寶,再見了!”

司機打開車門,對吳振慶吼:“滾開!你要幹什麼你!”

車開動了——吳振慶隻好閃開。

王小嵩在車裏高喊:“你們都要各自保重啊!我回去看你們三個的爸爸媽媽!”

汽車將後半句話載遠了。

三人跟在車後跑了幾步,站住。

汽車漸漸消失。

將近十年的時間一晃而過,現在四個人終於又聚在一起了。

吳振慶拿著酒杯說:“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是不是?這第一杯,幹了吧!”

四人一飲而盡。

吳振慶問:“咱們和小嵩都多少年沒見了?”

徐克說:“我這可是第一次見著他。當年被分開,隻通過幾次信。”

王小嵩說:“我給你寫得多,你回得少。”

徐克歉意地笑了笑:“我這人你還不知道?就是不愛寫信。”

王小嵩說:“你們去送我那一次如果也算上,可以說是兩次。”

徐克更正說:“那一次不能算。沒見上麵,隻聽到聲音,哪能算?”

韓德寶說:“要不算,我倆也隻見過一次。”

徐克說:“想想好像一場夢,咱們今天才算聚齊在一塊兒。”他腰間的BP機響了,他取下看看,說:“有人呼我,我去去就來。”

吳振慶說:“倒是我和小嵩這九年多見了一麵,那次我探家,正巧你也從大學探家,記得嗎?”

“記得,因為我母親病了,三年大學期間,我隻探了那一次家。”

吳振慶:“我那一次探家,成了勤務員,先是幫小嵩把他母親送進醫院,緊接著又幫徐克他父親,把徐克母親送進了醫院。”

韓德寶問:“徐克母親就是那次去世的吧?”

吳振慶點點頭。

徐克回來,落座說:“吃啊,吃啊,別光說不動筷子啊!”

BP機又響。

徐克取看,嘟噥一聲:“他媽的。”又欲起身離去。

吳振慶將他扯坐了下去:“你不理它,它能咬你一口不?”

徐克隻好乖乖坐下了。

BP機響個不停。

吳振慶將筷子往桌上輕輕一拍,不悅地:“你能不能讓你那玩藝兒不出動靜啊?”

徐克說:“你不讓我去打電話,它可不就還響唄,要不我買它佩在身上幹什麼?”

吳振慶笑了,像小時候那樣,在徐克頭上摩挲了一下:“去吧去吧,別誤了你什麼大事。”

三人笑望徐克離去。

韓德寶說:“小嵩,你父親怎麼去世的?幾次去看大嬸,我想問,都沒敢深問。怎麼原來按烈士對待,現在又不按了?如果真處理得不合理,我可以幫你找找有關政府部門,去封信問問。”

王小嵩說:“那時他在四川,單位分成兩大派,有一派攔了一輛車,全副武裝地去攻打另一派,可司機恰恰是另一派的,按當年看,表現得相當英勇壯烈,把車直衝著山崖開下去,還喊了一句令人崇敬的口號。結果和全車人同歸於盡,我父親也在車上……”

韓德寶問:“你父親是哪一派的?”

“哪一派也不是。他衣兜裏揣著火車票,他是接到家裏的電報,著急回家看我母親,搭上了一輛不該搭的車……兩派當年爭著把他算成烈士……要不上大學哪能輪到我呢?”

吳振慶說:“一提起文化大革命,都光說紅衛兵如何如何,仿佛天翻地覆慨而慷,全是紅衛兵在發狂。大中小學生當年全加起來有多少?不過就幾千萬麼,可全中國當年有八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