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1 / 1)

六十四

一名老戰士教導他:“誰這麼騙你們的,你們將來找誰算賬去。可不許跟連長胡鬧!從今天起,你們就都是兵團戰士啦!是戰士,就得懂點兒戰士的規矩。”

另一名老戰士揶揄地說:“一句騙你們的話不講,你們就能唱著歌兒來了。”

“都一邊兒去!沒你們的事兒!”連長說,回頭又對知青們說:“我也覺得,你們如果都是聽信了那樣的話才來的,當然等於是上當受騙啦!不過,我可沒到城裏去動員你們是不是?咱們一路上,我總是不斷地對你們說,要充分做好應付艱苦的思想準備是不是?”

韓德寶湊到了連長眼前,用商量的口氣說:“連長,那……我不在這個連隊了行不行?不是有三十幾個連隊嗎?再把我分到別的連隊吧……您不是從騎兵部隊轉業來的嗎?我爸也當過騎兵。興許你們還是戰友呢,我爸叫……”

吳振慶厲聲嗬斥:“韓德寶!”

連長說:“謔,剛來就跟我套交情,現在要求調到別的連隊去可晚了。我實話告訴你們,這兒離最近的連隊,有四十裏,不,四十公裏。”

知青們又一陣麵麵相覷。

王小嵩說:“夠啦!你還好意思告訴我們這一點,反正你們都是一夥的,盡管你沒親口騙我們。”

郝梅跺了下腳:“小嵩!”

她走過去,將王小嵩拉到一邊。

連長笑了笑:“他這麼一說,我還真有點兒不好意思。因為他起碼說了一個事實,不但我和那個對你們講假話不講真話的人是一夥,而且,今後和你們也是一夥的。棒打不散。今後咱們都是北大荒的人,還不是一夥嗎?”

知青們都隻有默默聽著。

連長說:“我理解你們,風餐露宿地三天多,滿心希望能洗上個熱水澡兒,被請進一切都布置好的磚瓦房裏,往熱炕上一躺,美美地睡一覺,第二天各處參觀參觀,發現自己來到的地方,比夢裏夢見的更理想,更美好。磚瓦房,其實是有的……”

韓德寶迫不及待地問:“在哪兒?”

連長說:“在你們將要蓋起它的地方!”

郝梅卻從拖拉機鏈上拔出一株小花兒,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問連長:“連長這是什麼花兒啊?”

連長說:“我也不知道。”見她似有些失望,又說,“以後知道了我會告訴你的。不過咱們現在沒時間上植物課。吳振慶!”

“幹什麼?”

“要答應‘到’。”連長又叫:“吳振慶。”

“到!”

“現在我正式任命你為知青班班長。咱們是部隊編製,你們十二個人,正好夠一個班。希望你好好幹。將來知青多了,爭取當排長。”

連長說完,幫著卸東西去了。

知青們又都將目光集中在吳振慶身上——他們的目光是複雜不一的——有嫉妒、有依賴、有毫不掩飾的不服氣,還有的在乜斜著吳振慶冷笑。

徐克問吳振慶:“咱們……老站在這兒啊?”

吳振慶沒好氣地說:“你願意老站這兒,那你就老站這兒!”他一轉身也幫著卸東西去了。

徐克看看韓德寶說:“他幹嗎衝我來啊?”

王小嵩和郝梅對視一眼,默默地也向大爬犁走去。

徐克和韓德寶猛省似的,挪動了腳步。

其他知青,情願的,或者不那麼情願的,都仿佛被某種無言的命令所驅使,開始和老戰士老職工們一起搬卸東西。年輕人是那麼的有意思。一旦投身於集體勞動中,即使不情願的,看起來也幹得挺歡。

突然有一個知青指著一個知青對吳振慶大聲問:“班長,她怎麼就可以那麼特殊!”他指的是張萌。

張萌背對著人們,守著她的皮箱和她的東西,孤零零地坐在草堆上。

吳振慶喊:“張萌!”

張萌緩緩側身望著他。

“張萌!”

張萌緩緩站起:“幹什麼?”

“要回答‘到’!張萌!”

“到。”

“你怎麼就那麼特殊!”

“我……胃疼。”

王小嵩悄聲說:“真的胃疼,我看到她在路上吞藥來著。”

吳振慶嘟噥:“胃疼可以幫著卸點兒小東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