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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大雨如潑。吳振慶父子拉車過一處鐵路線,車輪卡在鐵軌中——父子二人拚命抬車——車被抬出,但是失控地往前衝,輪子壓過了吳父的一條腿……

吳振慶撲向父親,將父親上身摟在懷裏,大聲呼叫。

他擼起父親的褲腿兒——血。

吳振慶舉目四顧,無人——隻見車栽在路旁。

他求助地朝八方喊叫著……

雨淋在他哭泣的臉上。

吳振慶家。

裏屋的門半開半掩——可見炕的一角及父親上了夾板的腿。母親自言自語:“這可怎麼好,一家人靠你一個人吃飯呢!”

父親惱怒的聲音:“別叨叨啦!我願意的麼!”

吳振慶垂頭坐在小凳上,王小嵩和徐克同情地望著他。

吳振慶倏地站起來,衝裏屋大聲說:“媽,我要代替我父親拉車!”

母親的聲音:“你能拉得動?說大話行!”

吳振慶說:“拉不多,不可以拉少嗎?力氣是重活練出來的!”

徐克拍拍他肩:“我有空兒,就幫你去拉!”

王小嵩說:“還有我。”

中午,炎日之下。

徐克和王小嵩一前一後幫吳振慶拉車。

他們坐在路邊休息——吳振慶掏錢買冰棍。

吳振慶說:“三根五分的。”

徐克說:“三分的吧!”

賣冰棍的老太太瞧瞧這個,瞧瞧那個,不知該聽誰的。

王小嵩堅決地:“三分的!”

吳振慶說:“那,聽他倆的吧。”

老太太說:“都掙錢了,還舍不得吃根五分的冰棍?”

徐克故作嚴肅地說:“毛主席教導我們:‘財政的支出,應該本著節省的方針。’”

老太太愣神兒地看著他。

三個好朋友坐在人行道沿上吮著冰棍,望著眼前戴各種袖標的人來往,望著宣傳車緩緩而過,似乎都顯得很漠然。

徐克家,小土坯偏廈子已經基本蓋起來了——三個好朋友,一個在房頂鋪油氈,一個在抹牆,一個在安裝窗框。

晚。王小嵩家——一家人正在吃晚飯。

敲門聲——王小嵩放下飯碗去開了門,門外站著的是郝梅。

母親說:“小梅快進來,吃飯了沒有?”

郝梅搖頭,雙手掩麵,側身哭泣。

郝梅說:“我爸爸和我媽媽,都被送到幹校去了,我們家被別人家占了。”

母親驚愕:“怎麼,連你的小屋都占了麼?那也別愁,別哭,先吃飯。吃完飯帶你找他們講理去!”

郝梅說:“我的小屋倒沒占。可出來進去的,那一家大人孩子,都不拿好眼色看我,我不敢和他們住在一起。”

母親一時也沒了主張,不言語了。

王小嵩說:“媽,先讓郝梅住咱家吧!”

“這,行倒是行。可……”

郝梅說:“我不嫌擠,晚上有個睡覺的地方就成。我還願意幫著幹家務活兒。”

母親走到郝梅跟前,替她擦眼淚:“瞧你說得可憐勁兒的。咱們家也沒那麼多家務活兒。隻要你自己不覺得委屈,你就住下。”

妹妹說:“媽,小姨住在咱家的時候,不都睡開了麼!”

母親朝炕上望望,又望望王小嵩,似有不便明言的顧忌。

王小嵩說:“媽,徐克家的小偏廈子已經能住入了。我可以到他家去睡,和徐克做伴兒。”

母親說:“就這麼定了,郝梅也能睡得寬鬆些!”又對郝梅說:“孩子,你就拿這兒當家。一點兒別見外才好。”

郝梅看看王小嵩,點了點頭:“嗯……”

吳振慶、徐克、王小嵩三人依次雄赳赳地來到了郝梅家。他們都臂戴紅衛兵袖標,胸前別著主席像章。吳振慶不知從哪兒搞了一套軍服穿,腰間還係著軍皮帶。他們擂門。

宅內傳出氣勢洶洶的問話:“誰?”

吳振慶也來者不善:“我!”

“你是誰?”

“少嗦!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