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母親說:“小梅,瓜子!”抓了把瓜子欲塞給她。
郝梅說:“大嬸我不……你家現在人多,我待會兒再來。”
她起身跑出去了。
母親衝著父親說:“你看你,說得多不好!人家孩子可仁義啦,年年過春節都來給我拜個年。”
父親奇怪地問:“她是生氣走了?我說得不對?”
王小嵩也急忙轉身跑出去,衝郝梅背影喊:“郝梅,你別生氣,我爸說話就那樣。”
郝梅隻顧低了頭往前走。
吳振慶和徐克也出來了,他們戴著王小嵩父親給他們的皮帽子,手中拎著自己的棉帽子。
徐克搖著手中的棉帽子:“咱們工人有力量!嘿,工作起來……”
他分明有點幸災樂禍,完全是唱給郝梅聽的。
吳振慶搗他一拳:“唱什麼唱!”又自言自語地說:“其實郝梅一向對咱們挺友好的。不像張萌那麼討厭。倒是咱們常和人家過不去。”
王小嵩悵然地望著郝梅遠去的身影……
初一夜。
王小嵩、吳振慶、徐克和幾個孩子放小鞭玩兒。
有的孩子打著燈籠,有的孩子甩著“滴嗒筋”——今天的孩子們所擁有的花鞭花炮,乃是他們當年所不敢奢望的。
打燈籠的孩子排成一長隊,一邊扭秧歌一邊唱《解放區的天》。
王小嵩故意將燃著的小鞭扔向徐克,嚇了徐克一跳。
於是徐克還擊。
小鞭落在小嵩身上。
王小嵩高喊:“我投降!我投降!我穿的是新衣服。”
吳振慶說:“咱們去三奶家拜年吧。白天光顧玩了,也沒給三奶拜年。”
徐克說:“對!給三奶拜年去。自從廣義哥出事兒,我再也沒見過他。挺想他的。”
吳振慶吸吸鼻子:“什麼味兒?”
於是三個人都吸鼻子,都聞到了某種味兒。
吳振慶對王小嵩:“別動!”繞著他轉了一圈,終於有所發現:“你衣服著了!”
他立刻揉搓王小嵩棉襖後背。
徐克從地上抓了一把雪幫著搓。
吳振慶說:“好了好了,沒事了。”
王小嵩急忙問:“我新棉襖咋樣了?”
吳振慶對徐克說:“準是因為你剛才扔在他身上那個小鞭!”
徐克低下頭。
王小嵩一時傻兮兮地瞪著徐克。
徐克說:“小嵩,咱倆是好朋友,你可千萬別讓我賠。我賠不起呀!”
王小嵩仍什麼也不說地瞪著徐克。
徐克說:“要不……要不讓我媽給你補一補,行不行?”
吳振慶說:“你媽癱在床上,你不是又惹你媽生氣麼?”
王小嵩說:“那我媽我爸就不生氣麼?我爸從幾千裏地以外給我帶回來的。”
王小嵩哭了。徐克也哭了。
兩個好朋友不禁互相抱著哭成一團。
吳振慶說:“都別哭了。哭有什麼用?都到我家去吧,看我媽有什麼辦法沒有?”
同樣室無長物的吳振慶家,三個孩子圍聚在吳振慶母親周圍,盯著她一針一線給王小嵩補襖。
吳母補得非常之認真。
補好後,吳母捧著看了看說:“線比衣服顏色淺了點兒。去,把你鋼筆拿來。”
吳振慶取來了鋼筆遞給母親。
母親用鋼筆仔細地塗染線痕。
母親說:“得,織女也隻能補成這樣子。記著,一進屋就脫襖,脫了就反過來疊著。千萬別讓你爸爸發現。發現了夠他生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