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居然摸到他了!(1 / 3)

如玉是隻小妖,沒什麼法力,又不知何時失了肉身,隻剩化作人形的元神四處遊蕩。她不記得自己是吸了什麼天地精華才化作人形,也不記得自己是何時何地,又是如何失了原身的。因無甚修仙飛升的大誌向,有沒有真身於她倒也沒什麼妨礙,是以,她從未為此憂愁苦悶,反因徒具元神而免被人類撞破,樂得自在。

她最大的樂趣便是在夜幕降臨之後,伸個懶腰,隨便挑一條巷子,挨家挨戶地去串門子。自然是不經人家允許地長驅直入,看看這家老子教訓兒子,看看那家兩口子打架,或許還能撞見個金屋藏嬌或是背夫偷漢的。到了後半夜,人類都入睡了,她便去城南大槐樹底下,跟一眾妖精樹怪聊大天,分享各自見到的八卦。眾人說得口沫橫飛,好不逍遙快活,到天色快亮,就嬉笑著散了,各自尋個陰暗的角落睡大頭覺。

如玉已經好久沒遇到什麼可以拿去與姐妹們分享炫耀的新鮮事兒了,這讓她很是苦惱。這日她若往常一般,待太陽全部落到山那頭,便起來活動。她在東柳巷從頭轉到尾,也沒見到什麼稀罕的,失望之餘便轉到了西柳巷。

這西柳巷她沒怎麼來過,因這巷子裏隻住了三戶人家,其餘的就是些老舊的空房子,除了偶爾能碰著個同類之外,很難碰到什麼新鮮事兒。她挨著門兒去那三戶人家“做客”,果真沒什麼收獲。她歎了口氣,準備再換下一條巷子,忽見巷子盡頭的舊宅裏竟亮著微弱的燈光。

如玉很驚訝,她不記得那地方有人住,仔細一想,這快到科舉的日子了,或是進京趕考的書生沒錢住客棧會館,便租了這破舊宅子。

如玉忽然感到歡喜起來。這些日子盡聽姐妹們說這些舉子的趣聞,她總是插不上嘴。沒奈何,舉子們大多住在客棧會館,偏生她生性害羞,饒是人家看不到她,她還是對人類太多的地方有些犯怵,若這回讓她在這深巷裏撞見個漏網之魚,可真是她的運氣。

如玉“嘻嘻”笑出聲來,哼著小曲兒奔向那座院子裏去,心念:這書生若是個俊俏的,那就最好了。

院門口,如玉輕咳了兩聲,裝模作樣地高喊道:“有人嗎?來客嘍。”及後又變換了聲音,扮個老實模樣應道:“來了,是哪個?”“是妖怪啊!”如玉尖著嗓子假做恐怖地大喊,之後便捧著肚子“咯咯”笑了起來。這是她最喜歡的遊戲,雖然被姐妹們嘲笑、不屑,她自己卻樂此不疲,每次新登某戶人家,總要如此自娛一番。

如玉樂了一會兒,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淚水,慢悠悠進了院子。才進屋中,又自以為幽默地撫了一撫,隻做嫵媚輕浮狀,捏著嗓子道:“俊書生,小女子有禮啦。”說完抿著嘴兒傻傻地笑了笑,方抬頭細看屋中之人。

然這一看,卻讓她驚得不成。屋裏確是有個俊書生,還是個赤條條、光溜溜的俊書生。

如玉大喊一聲,捂了眼退了出去。

她看到了沒穿衣服的男人,好像是正在洗澡。

如玉背身站在院子裏,摸著自己的心口,瞪著眼呆滯住了。她雖時常仗著自己隻是一縷精魂而擅闖人家家裏閑逛,卻從來沒這麼直麵地見過光著身子的男人。即便偶爾見了人家夫妻房事,她也是知趣識禮地退了出來。而且,人家男女扭在一起,也不容她看清。

這次卻不一樣,就男子一個人,赤條條地站在地上,全……全……全被她看去了。

“沒看到,沒看到,我什麼都沒看到……”如玉捂著臉喃喃自語,捂著臉扭捏起來,隻想著趕緊溜走。可走到門口,她卻又站住,愣了半天,賊兮兮地扭頭看了看,暗道:反正我如今隻剩了元神,不論與人,還是與妖都是婚配不得的,這會兒不看看,或許到死都見不到男人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這裏隻有我一個,我偷偷地去看看,也算是開開眼,天知地知,我知,他不知。

是了,是了!如玉又自我安慰:我隻是看看,又看不掉他一塊肉,算不得作惡。

她在門口下了決心,隻怕那書生動作太快,洗完了澡,也不容多想,她深呼了一口氣,轉身輕輕地飄了回去。

這一次,她沒有敲門問安,而是直接闖了進去,但見那書生已經背對著她坐進了木盆裏。如玉做賊似的一步步往前挪,待到近了浴桶,又深吸了一口氣,咽了口唾沫,然後繞到了木桶前,正對著那書生。

竟然真是個俊俏的書生!如玉心中暗道,這人比她從前見過的書生都好看。思及此,她便蹲下身子,湊到浴桶跟前,平視著那個書生。

來時她還想著,若果真在這兒見到個俊書生,明日就拉朋友們一起來看,也算是她尋得的新鮮事兒,她也好顯擺顯擺。可這會兒見了這俊書生,她卻又有些不想拉朋友們來看了,不知怎的,她隻想自己偷偷地看,好像是撿了個寶貝,怕被人搶了去似的。

如玉想到這兒,忽而臉上一紅,生了扭捏羞澀,下意識地錯開了盯著書生麵龐的目光。這一閃躲,目光便隨之落在了這書生的肩膀上,如玉見他肩膀寬厚、結實,不似她想象中的書生那般弱不禁風。

如玉沒怎麼與人類接觸過,所謂的書生模樣,大多是聽姐妹們閑談時臆想出來的。這會兒見了一個活生生的真人,她也不知是自己想錯了,還是這書生果真和別人不一樣。

如玉生了好奇之心,便又開始認真打量書生的胳膊、胸膛,待看得入神了,便又湊近些,探著小腦袋往浴桶裏望去。這一看恰恰看到了男子的私密之處,如玉如遭了電擊一般,騰地縮了回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心裏撲騰騰跳得厲害,好半晌才緩過來。

那個……那個就……就是男人和女人不一樣的地方啊……

緩過神來的如玉一點一點地蹭過去,饒是知道人家看不見他,依舊偷偷瞄了那書生的神情一眼,羞答答、賊兮兮地一笑,複又探頭往浴桶裏望去。嗯……果真大不一樣呢……

如玉正看著,餘光卻忽似看到那書生歪頭看她似的,她心下一慌,猛地抬頭去看,卻見對方雖是歪了一下頭,目光卻是直直地穿過她的身子,望向她身後的桌子。

如玉鬆了一口氣,他怎麼可能會看到她呢?她這樣想著,便腦袋一垂,搖了搖頭,隻笑自己果真是做賊心虛。

忽地,那書生一起身,向如玉臉上傾了過來。如玉嚇得又摔了一個大屁股堆兒,也不管屁股疼不疼,連連向後蹭了好幾下,待定睛一看,那書生隻是去拿搭在桶邊椅子上的巾子。

這連著兩嚇,如玉嚇出了一身的冷汗,有些猜疑地湊了上去,伸手在那書生的雙目前晃了晃,又假裝去插他的眼睛,見那書生全無反應,她才徹底放了心。

如玉長出了一口氣,衝那書生道:“你這家夥,真要把我嚇死了!”說完,似跟朋友們開玩笑時一般去捶書生的肩膀,她原是隨手一個動作,心知定是碰不到的,沒想卻“咚”地一下打在了書生的肩頭。

她居然摸到他了!

如玉驚得倒吸一口涼氣。那書生似是也被這一下驚住了,倒吸了一口氣。

如玉哪還來得及管那書生,記憶中這是她第一個碰到的人,又驚又怕,隻怕露了真容被人看去似的,飛速起身,穿過屏風,穿過屋門,直衝出了這座舊宅院。

如玉一路狂飆,直到衝出喧鬧的街巷,紮進城南密林,氣喘籲籲再無力氣,方才身上一軟,癱在地上。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她……她居然碰到了那書生。

如玉瞪大了眼睛望著自己的手,心下驚道:難道她是無意間施展了什麼法術,或者……她修出肉身了?

如玉知道自己並非無意間習得了什麼法術,也知道自己不是莫名修煉出了真身時,已經是幾日之後的事了。

那晚,自離開之後,她心中羞臊之餘便是驚喜,隻道自己能碰到人類便肯定是有了真身,又或是施展了自己都不知道的法術。她心中也著實心虛,知道自己終日睡覺、玩樂、閑話家常,從未修行過,若如此都能有所得,那修仙什麼的豈不是易如反掌?

她心裏藏了疑問,琢磨了許久也沒想明白,便去問了好友鳳兒。她自然不敢把事情據實相告,隻是隨意地探問道:“鳳兒姐姐,咱們隻剩了元神有可能碰到人嗎?”

鳳兒隨口道:“一般是不能,不過也有特殊情況。”

“什麼情況?”如玉急忙問道。

“有些道行的除外,隻若你我一般的,若是能集中念力,偶爾也可趕了巧勁兒碰著人。不光是人,貓兒狗兒、桌椅板凳,這些咱們平日裏碰不到的實物,都有可能碰到。”

“哦……”如玉解了疑惑,暗道:集中念力……集中念力……難道我當日集中念力了?這麼一想,她又感到羞愧,隻道自己心裏莫不是藏了個小色鬼?怎的偏生那個時候能集中念力……

鳳兒睨著如玉:“怎麼突然想起這個?是想去摸人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如玉大窘,惱羞駁道:“誰要摸人了!我好端端的,摸人做什麼!”說完就丟下一臉詫異的鳳兒,扭捏著飄走了。

如玉知道自己並非遇了災禍,終是放了心,可總放不下那個書生。那晚不論自己是否“集中念力”,終歸是碰到他了。那書生必也能感覺到,他未必比自己嚇得輕些。

如玉自責、不忍,看那書生必是趕考的舉子。如今恩科未開,他被如此一嚇,隻怕心中驚恐不安。十幾年寒窗苦讀,若被自己一摸而前功盡棄,甚或嚇出什麼毛病來,再落下個病根,就更是她的罪過了。

是以,數日之後的晚上,如玉又悄悄地來了書生的小院,在外麵躊躇了許久方進屋。可她轉了一圈卻不見人,想著天色已晚,那書生也快回來了,便在屋中等他。

這房子有些年頭了,原來必是滿布灰塵,可這會兒雖是陳舊,卻幹淨得很。那書生的東西不多,筆墨紙硯、衣物用具全都擺得整整齊齊,比她見的尋常光棍兒的屋子好百倍。這讓她不禁暗歎:讀書人果真是不一樣。

如玉正想著,忽聞屋外有說笑聲漸近,想著必是那書生帶了朋友回家。雖說不會被看到,但因有了那晚之事,她心中甚是扭捏、羞澀,“哧溜”一下躲到屏風後麵。

未幾,有青年男子說笑著走進屋中。

一男子笑言:“寂言,你這住處外麵看來有些古舊,進到屋中卻是別有洞天,甚是清雅啊。”

寂言……名字倒是怪好聽的。如玉暗道。

“馮兄取笑了。小弟身無長物,隻圖這小院房租便宜,清雅不敢說,清淨倒是有的。”

嗯……聲音也好聽。如玉忍不住從屏風後麵探出頭來向外張望,隻見桌邊坐了兩個書生模樣的男子,衣著光鮮,形容舉止頗有幾分公子氣度。而一旁案邊給他二人沏茶的,便是那個“寂言”了。

想起那晚,如玉一羞,往屏風後麵縮了縮,隻露出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做賊似的偷瞄過去。

這寂言的衣著可比那二位公子樸素多了,可明明一身普通的青色布衫,穿在他身上卻比綢緞衣裳還有風度似的。

“邵兄不必客氣,我們也坐不了多久。”另一個男子開口道。

邵……兄?邵……寂……言……如玉微微點了點頭,記下了這個名字。

“弟沒什麼可招待二位的,隻清茶一杯,陳兄莫要推辭。”邵寂言微笑著給馮陳二人端了茶來,自己複又端了一杯,陪二人坐在桌邊。

馮子清品了口茶,環顧這屋子,道:“寂言,雖說你這屋子清雅別致,然依我之見,到底不如住在客棧會館。別的且不說,隻說那裏人來人往,能結交到不少知己良朋,朝中達官顯貴微服造訪識些舉子貢生,也是常有的。咱們十年寒窗苦,可不就是為了他日入朝為官嗎?我知你才高心也高,可在恩科之前識得些官宦子弟,雖不說攀附,隻人際交往也是要得的。”

邵寂言道:“馮兄說得是,寂言也沒什麼大才,更不敢自命清高。其實住在這裏也未嚐不得交友,如今我不也交得二位知己了嗎?”

陳明啟接口道:“話雖如此,這地方到底簡陋,若是有什麼困難,你不必多慮。我看你隻搬去與我們同住,房租我來付。”

“不,不,那使不得。”邵寂言推辭道。

馮子清道:“寂言莫要推辭,我們全是出於朋友之意,絕非輕辱你的意思。”

邵寂言道:“我知道,二位的美意我心領了。我租這院子,一是圖房租便宜,二來也是圖個清淨。客棧會館雖好,到底人多,平日難得靜下心來讀書溫習。”

馮子清笑道:“寂言也需讀書溫習嗎?憑你的才思學識,金榜題名實是十拿九穩。你不住客棧不知,如今恩科未開,可各地舉子的情況卻早都傳遍京師了。‘邵寂言’的大名那可是經常被人提起,隻說你這一路考到舉人,可是盡領風騷了。”

邵寂言擺手歎道:“哪裏哪裏,我也是勉強過關,哪有如此才能,大都是以訛傳訛了。”

如玉聽得入神,早已從屏風後麵飄了出來。這會兒,她更是佯坐在桌邊空著的那把椅子上,雙手托腮,左看看他,右看看他,似加入了三人的談話一般,聚精會神地聽著。

隻聞得陳明啟道:“邵兄,其實我們今日邀你搬去客棧,還有別的緣故。隻因頭日,我們從客棧小二那兒聽了些故事奇聞,說你住的這座院子有妖精出沒。”

如玉聞言撲哧笑了,一邊圍著桌子轉圈,一邊笑道:“胡說,哪裏有妖精,哪裏有妖精啊?”她嬉笑著飄了幾圈兒,忽又回過味來,愣愣地站在原地,腦袋一歪,憨憨地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喃喃道,“莫不是……在說我?”

馮子清道:“是了。倒也不是嚇唬你,我們聽那小二說,這院子裏住著個狐妖,終年作惡,尤其愛害書生才子。以往就有趕考的書生被那女狐妖害得丟魂落魄,雖保住了性命,卻瘋瘋癲癲落了病根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