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雨瀟瀟,落紅滿地。
華家明此刻坐在北山市委中心會堂,次第亮起的燈光在眼前團起一攤暖煙,他心情沮喪,做夢也沒有想到,黃濟仁的事居然驚動了市委書記,北山市整頓經濟環境講評大會要拿他開刀。
“像黃濟仁這樣的征收幹部,吃喝嫖賭,對納稅人索拿卡要,到了肆無忌憚的地步,真是人無廉恥,百事可為,對這種破壞北山市經濟環境的典型,公務員隊伍的敗類,市委責成市征收局一定要嚴厲追究責任,作出嚴肅處理。”台上,市委書記羅誌豪雙眉緊蹙,一臉的莊嚴。
羅書記的話擲地有聲,光照因為煙靄而曖昧,每一個字仿佛都是暴風驟雨,台下的文武百官們都微微張開嘴,然後開始竊竊私語,喉嚨吞口水的聲音就像“芭蕉惹驟雨”,帶著一江春水的強力驚訝。市委書記點名批評一個普通幹部,而且是不屬於市管的條條部門的幹部,這在常理看來簡直有點匪夷所思,但既然殺雞用牛刀,擺了這個陣勢,這就說明羅書記不僅要用牛刀殺雞,還要殺猴甚至解牛。羅書記剛才作報告時說過,誰與北山市經濟環境過不去,市委就要與他過不去。羅書記牛刀霍霍,一“刀”才動萬“刀”隨啊,官場江湖晚來風急,毀滅或升華全憑個人的造化了。
這個會本來不是華家明參加的,他一個基層分局的財源收入科副科長,帶括號的副科級,每逢機關年度調整幹部,台上的局長在宣布人事任免時,都要補充一句:括弧副科級,就像“二奶”的身份一樣,令人不尷不尬。副科級隔著市委書記水遠山長,中間不知差多少個級別,市委書記再批評誰,關他鳥事,但這天科長朱仲池恰好“感冒”了,眼下豬流感正肆虐全球,朱科長身體發熱,同事見了猶恐避之不及,所以當朱仲池向局長章德開告假時,章德開隻恨自己當時未帶口罩,辦公室未裝紅外線體溫計,頭也未抬擺擺手趕快同意了,十步之內必有芳草,說不定也有毒草啊,何況朱仲池告假時也就三步不到。華家明李代桃僵,臨時頂了朱仲池的差。此刻,他側目望了一眼坐在前排斜方的局長章德開,發現他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像大街上裸奔的少女一樣尷尬和羞澀,也難怪,市委書記點名批評自己下管的幹部,現場還有電視台和報社的記者在采訪攝像,明天都會作為全市的頭條新聞播出,這在整個北山市征收局係統恐怕會引起一場政壇地震,將來的負麵影響誰也無法估計到,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他章德開的臉怎麼還張得開啊?
窗外,一道閃電炫目而逝,隨即一聲驚雷,華家明的心頭掠過一陣驚悚,惻隱之心油然而生,無可奈何花落去,黃濟仁多行不義,看來難逃此劫。
事出有因。去年臨近年關,城區分局臨時接到1000萬的收入追加任務,市局給了政策,完成計劃,將得到50萬的獎勵,50萬啊!可以買多少箱茅台五糧液?多少條至尊天價香煙?章局長在迅速喝高的時辰,將50萬作了個概念換算,他天生就對數字不敏感,隻習慣於用煙酒來作換算,才弄得清楚,天才往往就是偏才啊,別人說他單純,他告訴自己,陳景潤因為複雜,總是弄不明白1加1等於幾?打滿了一生的草稿紙,卻痛苦地患上了“帕金森氏綜合症”,最後雙手顫抖得捧不起酒的器皿,打不開煙的盒口,讓想法去複雜吧,我要保持單純。章
局長想入非非,一臉枯瘦、喜歡把眼鏡滑落在鼻翼上翻著白眼說話的計財科長桑木林湊近說:“這幾天省局催市局,市局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天天催下麵,計統報表像一道道催命符,比當年安祿山兵亂後唐玄宗的八百裏加急還急啊。”
“明天市局聯點的副局長牛南山會帶著幾個科長下來督促收入,你準備好彙報材料,一定要把形勢講嚴峻,把困難講透,多打點埋伏,別以為這1000萬是拉屎撒尿就撿得來的。”章局長仔細叮囑道。
“章局長啊,這一千萬並不好收,幾家省屬企業都掏得油盡燈枯了,電廠還預繳了300多萬,剩下的就隻有股份公司和個體企業這一塊了,現在全球經濟危機,企業跨的跨,散的散,老板們的兩眼都寫滿‘赤字’,中央天天喊減稅降負,可到了下麵就成了喊口號,政府沒錢運轉,照樣給你加碼,不差錢呢。”收入科長朱仲池一肚子的牢騷。
“發牢騷有什麼用?於事無補,我看這樣吧,你們財源收入科以收入檢查的名義下800萬任務,全局所有副科長以上的幹部都下到企業參與檢查,半個月時間內無論如何得評估50戶企業,完成了800萬,剩下的就不用怕了。”章局長早就想好了主意,得意地拿著鉛筆用手敲打著桌麵,又吩咐桑木林把副局長錢小毛找來,這才一支煙、一杯酒,哼著小調,接著做剛被打了岔的春秋美夢。
華家明和本科幹部黃濟仁分在了同一個檢查小組,5戶企業,80萬任務。發給華家明的表格上清楚地寫著。
南方城市的夜晚繁華若夢,霓虹燈五彩斑闌,誘惑人放飛一切夢想。紫光閣大酒店的門口停滿了各色高檔小車,二樓的夜來香洗浴中心裝修得富麗堂皇,這是繼武漢、南京出現了“根浴”服務之後,北山市最新推出的目前唯一一家專為男士服務的“根浴”場所,不過,取了一個更好聽更有保健味的名字---根之養,大廳當門的牆上掛著一幅巨大的廣告燈箱,上麵寫著“三字經”式的宣傳詞:人之初,性本強,用不養,功相遠。
披著製服,長得像企鵝一樣矮胖,掛在脖子上的坦克鏈粗得幾乎可以拴一群小企鵝的黃濟仁,滿嘴吐著酒氣,坐在休息大廳用牙簽剔著一口被煙熏得醬油樣的腐牙,旁邊,洗浴中心的領班小姐正與黃濟仁叫過來的一個老板談得火熱,公務員一般都養成了不管到哪個服務場所都不付費的習慣,隻是有個先提,屁股後麵要跟著一個有埋單能力的人。一看就知道,老板不是頭一回光顧此地了,領班小姐磨盤樣的胖屁股壓在老板幹瘦的雙腿上,一隻手箍著老板的脖子,可憐的老板不堪重負,不時傳出“哢哢”骨頭相撞的聲音,但是他痛並且快樂著。領班小姐拉著娘娘腔嗲聲嗲氣地說:“各位老板,稍等片刻包間就出來了。”老板指著坐在旁邊的黃濟仁說:“這位可是我們的貴客,今晚一定要安排個好的小妹給我們領導服務到位。”領班小姐於是一隻手搭過來,拋著媚眼對黃濟仁說:“小姐都是用知識武裝起來的大學生呢,有的還本、碩連讀。”黃濟仁心想,大學生小姐用
知識武裝起來的肉體是多麼高貴,隻長著一張漂亮臉蛋的服務小姐,就像本地
裁縫師傅做出來的西裝,穿起來掉價,而大學生小姐就像用現代化流水線做出來的品牌服裝,穿起來就有品位啊。
不出一支煙功夫,包間出來了,整個房間都是複古式的格局,室內幃幔上掛
著翡翠,配上鴛鴦畫麵的織枕,紅木桌子上擺著一隻青瓷描金古瓶,壁上掛著的一幅名叫“潘金蓮夜會西門慶”的仿古豔圖,潘金蓮做著“香囊暗解,羅帶輕分”的曖昧動作,讓進來的男人豔想聯翩。
黃濟仁中午預先喝了兩瓶“勁酒”熱身,這下感覺自己就像穿越時空,搖著一把檀木扇變作了翩翩公子西門慶,黃濟仁就感到很不自在,“他媽的,老子是個隻知道扛著‘大炮’衝鋒的粗人,哪學得了老祖宗西門慶的這套娘娘腔把戲啊。”
心往神馳間,裹著玫瑰紅透明薄紗、幾乎沒穿什麼衣服的服務小姐飄然而至,朝黃濟仁嫣然一笑,接著,拿過來一雙拖鞋和一條透明的紙內褲要黃濟仁換上,黃濟仁噴著酒氣說:“還換什麼呀,難得麻煩。”小姐並不介意,說:“先生不嫌氣的話,全脫了也好。”黃濟仁在酒桌上就喊喝高了,但脫起衣服來毫不含糊,三下五除二就解除了武裝,洗浴小姐調暗了燈光,將透明真空膠管套在他的下體,打開電腦儀器,設定時間和氣壓後,水流開始循環衝擊。
“小姐呀,這玩意兒真像你們廣告上說的那樣有強腎固本的奇效嗎?”
“瞧你這位先生,別看這設備不怎麼起眼,可是純正的進口貨呢,又做保健又做按摩,做足120分鍾,相當於做了三個鍾,價格也不貴,隻有八百八十八。”小姐的回答顯得很專業。
“八百八十八?還說不貴。”黃濟仁有點驚訝,心想,真是春霄一刻值千金,難怪古人說,古來萬事東流水,人生得意須盡歡啊。
“你們男人一天到晚在外奔波,壓力太大,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等會再做40分鍾的前列腺按摩,幫你放鬆放鬆,這個保健醫療效果很不錯的,我們董事長每個星期都要治療一次呢。”小姐似乎很善解人意。
“小姐啊,你還真了解我們男人,幾句話說到我心坎裏去了,哪像我家裏那位黃臉婆,一天到晚隻曉得攀富比闊,圍著我數落個不停,根本就不懂得做男人的難處,唉,從現在起你就把我想象成你們董事長吧,我出門坐轎騎馬,除了上床,就沒有其他運動,我的壓力並不見得比你們董事長輕啊。”
小姐笑笑,不再語,她拔掉了透明真空管,一手拿著噴頭一手就著沐浴用鹽搓捏著黃濟仁的下體,酒後助性,黃濟仁的下麵一直在欲望中毫無顧忌地堅挺著,他亢奮起來,一把將小姐按倒在床上,想自己行起為“夫”之道來,大學生小姐屈臂抱緊身子,像一道孤傲的冷煙,黃濟仁就試探著問道:“如果你能寬衣解帶,我加一倍的服務費”,大學生小姐開始猶豫,緊夾著的兩腿不由自主地開了一條縫。黃濟仁就說加二倍的服務費,大學生小姐的雙腿立馬張開,薄如蟬翼的紗裙化作翩躚蝴蝶,而且主動將黃濟仁攬上了香肩,就在此時,他放在衣櫃裏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小姐問:“接,還是不接?”黃濟仁正要死要活的在興頭上,這時候哪怕是要他去下地獄也會毫不猶豫,哪還顧得上接什麼電話,便呻吟著說:“不接不接,天王老子的也不接,哎呀呀,我的小寶貝,爽死我了。”黃濟仁急不可耐,小姐順了他的要求,嘴裏不停地哼哼哈哈,黃濟仁不一會兒就催金山,倒玉柱,飛流直下三千尺,下體頓時像時下的股市一樣疲軟。
躺在床上休息了幾分鍾後,黃濟仁發現枕被上竟然卷起了幾滴殷紅的鮮血,他醉眼朦朧地以為是處女血,這璀璨的破裂,讓他突然間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的
洞房花燭夜,黃濟仁問道:“你還是處女嗎?”大學生小姐愣了一下,再回頭時已經淚光盈盈:“你真壞,你奪走了我的處女身,叫我將來怎樣嫁人啊。”
黃濟仁答道:“如果你願意,我就將老婆離掉,用‘寶馬’娶你回家。”大學生小姐隻怕黃濟仁發現自己身上的性病,就裝出一副羞答答的樣子將衣褲穿上,
再羞答答地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一紙婚書?不能因為我,而破壞掉你
的家庭啊。”黃濟仁頓時大發感歎:多好的大學生啊,人生境界就是不一樣。
黃濟仁著迷於大學生小姐的風姿氣質,舍不得爬下那張床,聲稱天亮之後不
分手,要與大學生小姐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床絕。
買單的老板在門口等得團團轉,罵道,“這老家夥,我已經給他付了三個大學生的鍾點費,他還賴著不走嗎?”
老板隻怕黃濟仁服食了過量偉哥,再不叫停,這後果不堪設想啊。老板就對著門口高喊:“黃領導啊,有些事當不得飯吃,麻將等著三缺一呢。”
賭是嫖的“妹妹”。黃濟仁聽見召喚,立馬要小姐為他淨了身,拿過來簽單簿,看了一眼吊在手腕上的牌號,用筆在紙上畫了個數字,又在小費一欄上簽了個六百,小姐很乖巧地給了他一個吻,黃濟仁才戀戀不舍地走出來說:“明天我還來,不過我加一倍的服務費。”
黃濟仁坐在吧台的沙發上想小憩一會,驀然雙眼一黑,感覺整個吧台都旋轉起來,黃濟仁發出一聲驚呼:“地震啦,快逃……”
老板說:“黃領導,沒有地震啊。”黃濟仁說吧台在旋轉,屋頂在旋轉,你也在旋轉,這還不是地震嗎?
老板馬上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就逗道:“黃領導的身子骨都是鋼筋混凝土結構,能抗八級地震,三個大學生小姐加起來隻有三級地震,震不死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