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輕巧,國事就是如此,閣下就算是再發多少宏論,又能濟得何事?”在旁邊傾聽他們談話的文士之中,一名年紀稍大的不服氣的堵了一句。
“宏篇闊論的確是濟不了事,那麼此心依舊呢?我不想提虞允文虞大人當年,在絕望的境地依然不悔不餒,直到生命的最後一息;也不想提醒諸位,鎮江一戰的絕望,和戰事中的悲壯。這些早已是天下人耳熟能詳的事跡,隻想說一件我剛剛看到的小事。”
趙惇眼中閃過一道銳利的光芒,隨即隱去,不急不緩地繼續說道:“剛才我從旌忠祠過來,看到大殿的門口有一位身著破衣的駝背老者,手裏拉著一個隻有六、七歲的小姑娘。那名小姑娘在問老者:‘爺爺,你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裏?’老者回答:‘這裏麵供的都是抗金英雄,所以要來拜拜他們。’小姑娘明白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了,爺爺是要我長大了以後,也當抗金英雄。’”
說到這裏,趙惇停頓了一下,想起自己從大殿裏出來的時候,看到這感人至深的一幕時那激動的心情,平靜了一下心緒:“這就是被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看不起的平頭百姓,這就是大宋真正的脊梁!要說絕望,在戰爭中失去親人,至今還是貧窮無助的百姓才有資格去絕望,可他們還沒有!朝廷中那些所謂的精英,還有我們這些文人墨客,又有什麼資格去辜負他們的希望?又怎能放棄?兩位先生,我說的對嗎?”
在場的人一時間都沒有出聲,隻是用心的打量著這個器宇不凡的年輕人,他舉手投足顯得十分的灑脫自若,全身都洋溢著青春的活力,沒有半點沮喪的感覺。
辛棄疾感慨萬千,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從金朝突圍南下時的樣子,一樣的慷慨激昂,可這種豪邁卻被十多年的宦海沉浮給消磨將盡。今天,已然逝去的激情,卻被一個弱冠少年給勾了起來,洶湧澎湃的衝擊著心頭。
向後退了一步,辛棄疾深深一禮:“老夫曆經挫磨,已是暮氣沉沉,今天卻被小友一番話,激起了逝去的激情,多謝了!”
“壯哉!能讓稼軒低首,讓我這江南狂生慚愧的,小友是第一人!”陳亮眼中湧出了淚光,卻並不打算擦去,強行壓下激動的心情,也是拱手一禮:“小友這番話,振聾發聵,天下英雄理當謹記在心,永誌不忘!”
趙惇連忙還禮,恭恭敬敬的回答:“兩位先生不必如此,我不過是偶有觸動,聊發狂言而已,如何敢與兩位名震天下的當代宗師相提並論!”
“小友何必過謙!無論老少,我等皆以學識誌向一論高下。再要謙虛,才是過妄,何必做此惺惺之態!”陳亮才不想錯過這位難得誌同道合的少年,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拖向自己一席:“來來來,老夫聊發少年狂,少年但為席上尊,管它什麼禮儀規據,大家盡興便是自在良規。”
三天之後,依依不舍的送別了結伴離去的虞景和陳亮,辛棄疾看著手上虞景留給自己的《南鄉子》一時間百感交集:“何處望神州?欲窮千裏登高樓。千古興亡多少事?悠悠!不盡長江滾滾流。
金鼓響四周?坐望中原戰未休。天下英雄誰敵手?切切!此生理當覓封侯。“
與起程前往揚州訪友的陳亮師徒在蘇州的大運河口分手後,自稱虞景的趙惇與同伴一起,準備在蘇州再遊玩幾天,然後由大運河返京。
在蘇州的第六天,剛從城外遊山回來的幾人正在客棧中吃晚餐,聽見鄰座有人說道:“那個陳亮此次出不來了吧?”
“誰知道,本來酒宴上同座之人至少數十,為何僅他一個被當成了投毒犯?我朝素來禮敬士大夫,事情還沒查清,他就給抓了起來,若不是有人想借機整治於他,怎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