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申,西麵步軍都監王景從等自軍前至,奏:“今月十五日,大軍進攻鳳翔。十六日,嚴衛右廂都指揮使尹暉引軍東麵入城,右羽林都指揮使楊思權引軍西麵入城,山南軍潰。”帝聞之,謂康義誠等曰:“朕幼年嗣位,委政大臣,兄弟之間,必無榛梗。諸公大計見告,朕獨難違,事至於此,何方轉禍?朕當與左右自往鳳翔,迎兄主社稷;朕自歸籓,於理為便。。”朱宏昭、馮贇不對,義誠曰:“西師驚潰,蓋由主將失策。今駕下兵甲尚多,臣請自往關西,振其兵威,扼其衝要。”義誠又累奏請行,帝召侍衛都將以下宣曰:“先皇帝棄萬國,朕於兄弟之中,無心爭立,一旦被召主喪,便委社稷,岐陽兄長,果致猜嫌。卿等頃從先朝千征萬戰,今日之事,寧不痛心!今據府庫,悉以頒賜,卿等勉之!”乃出銀絹錢厚賜於諸軍。是時方事山陵,複有此賜,府藏為之一空,軍士猶負賞物揚言於路曰:“到鳳翔更請一分。”其驕誕無畏如是。辛酉,幸左藏庫,視給將士金帛。是日,誅馬軍都指揮使朱洪實,坐與康義誠忿爭故也。
癸亥,以康義誠為鳳翔行營都招討使,餘如故。以王思同為副招討使;以安從進為順化軍節度使,充侍衛馬軍都指揮使。詔左右羽林軍四十指揮改為嚴衛,左右龍武、神武軍改為捧聖。甲子,陝州奏,潞王至潼關,害西麵都部署王思同。乙亥,宣諭西麵行營將士,俟平鳳翔日,人賞二百千,府庫不足,以宮闈服玩增給。詔侍衛馬軍都指揮使安從進京城巡檢。是日,從進已得潞王書檄,潛布腹心矣。丁卯,潞王至陝州。戊辰,帝急召孟漢瓊,不至;召朱宏昭,宏昭懼,投於井。安從進尋殺馮贇於其第。是夜,帝以百騎出元武門,謂控鶴指揮使慕容遷曰:“爾誠有馬,控鶴從予。”及駕出,即闔門不行。遷乃帝素親信者也,臨危如是,人皆惡之。
是月二十九日夜,帝至衛州東七八裏,遇騎從自東來不避,左右叱之,乃曰:“鎮州節度使石敬瑭也。”帝喜,敬瑭拜舞於路,帝下馬慟哭,諭以“潞王危社稷,康義誠以下叛我,無以自庇,長公主見教,逆爾於路,謀社稷大計。”敬瑭曰:“衛州王宏贄宿舊諳事,且就宏贄圖之。”敬瑭即馳騎而前,見宏贄曰:“主上播遷,至此危迫,吾戚屬也,何以圖全?”宏贄曰:“天子避狄,古亦有之,然於奔迫之中,亦有將相、國寶、法物,所以軍長瞻奉,不覺其亡也。今宰職近臣從乎?寶玉、法物從乎?”詢之無有。宏贄曰:“大樹將顛,非一繩所維。今以五十騎奔竄,無將相一人擁從,安能興複大計!所謂蛟龍失雲雨者也。今六軍將士總在潞邸矣,公縱以戚籓念舊,無奈之何!”遂與宏贄同謁於驛亭,宣坐謀之。敬瑭以宏贄所陳以聞,弓箭庫使沙守榮、奔洪進前謂敬瑭曰:“主上即明宗愛子,公即明宗愛婿,富貴既同受,休戚合共之。今謀於戚籓,欲期安複,翻索從臣、國寶,欲以此為辭,為賊算天子耶!”乃抽佩刀刺敬瑭,敬瑭親將陳暉捍之,守榮與暉單戰而死,洪進亦自刎。是日,敬瑭盡誅帝之從騎五十餘輩,獨留帝於驛,乃馳騎趨洛。
四月三日,潞王入洛。五日,即位。七日,廢帝為鄂王。遣弘贄子殿直王巒之衛州,時宏贄已奉帝幸州廨。九日,巒至,帝遇鴆而崩,時年二十一。是日辰時,白虹貫日。皇後孔氏在宮中,及王巒回,即日與其四子並遇害。晉高祖即位,諡曰閔,與秦王及末帝子重吉並葬於徽陵域中,封才數尺,路人觀者悲之。
史臣曰:閔帝爰自衝年,素有令問,及征從代邸,入踐堯階,屬軒皇之弓劍初遺,吳王之幾杖未賜,遽生猜間,遂至奔亡。蓋輔臣無安國之謀,非少主有不君之咎。以至越在草莽,失守宗祧,斯蓋天命之難忱,土德之將謝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