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妻劉氏,父為藍田令。廣明之亂,劉為巢將尚讓所得,巢敗,讓攜劉降於時溥,及讓誅,時溥納劉於妓室。太祖平徐,得劉氏嬖之,屬翔喪妻,因以劉氏賜之。及翔漸貴,劉猶出入太祖臥內,翔情禮稍薄,劉於曲室讓翔曰:“卿鄙餘曾失身於賊耶,以成敗言之,尚讓巢之宰輔,時溥國之忠臣,論卿門第,辱我何甚,請從此辭!”翔謝而止之。劉恃太祖之勢,案:下有缺文。太祖四鎮時,劉已得“國夫人”之號。車服驕侈,婢媵皆珥珠翠,其下別置爪牙典謁,書幣聘使,交結籓鎮,近代婦人之盛,無出其右,權貴皆相附麗,寵信言事,不下於翔。當時貴達之家,從而效之,敗俗之甚也。《五代史補》:敬翔應《三傳》,數舉不第,發憤投太祖,願備行陣。太祖問曰:“足下通《春秋》久矣,今吾主盟,其為戰欲效春秋時可乎?”翔曰:“不可。夫禮樂猶不相沿襲,況兵者詭道,宜其變化無窮。若複如春秋時,則所謂務虛名而喪其實效,大王之事去矣。”太祖大悅,以為知兵,遽延之幕府,委以軍事,竟至作相。
李振,字興緒,唐潞州節度使抱真之曾孫也。祖、父,皆至郡守。振仕唐,自金吾將軍改台州刺史。會盜據浙東,不克之任,因西歸過汴,以策略幹太祖,太祖奇之,辟為從事。太祖兼領鄆州,署天平軍節度副使。湖南馬殷為朗州雷滿所逼,振奉命馳往和解,殷、滿皆稟命。
光啟三年十一月,太祖遣振入奏於長安,舍於州邸,邸吏程岩白振曰:“劉中尉命其侄希貞來計大事,欲上謁,願許之。”既至,岩乃先啟曰:“主上嚴急,內官憂恐,左中尉欲行廢黜之事,岩等協力以定中外,敢以事告。”振顧希貞曰:“百歲奴事三歲主,亂國不義,廢君不祥,非敢聞也。況梁王以百萬之師,匡輔天子,禮樂尊戴,猶恐不及,幸熟計之。”希貞大沮而去。及振複命,劉季述等果作亂,程岩率諸道邸吏牽帝下殿,以立幼主,奉昭宗為太上皇。振至陝,陝已賀矣。護軍韓彝範言其事,振曰:“懿皇初升遐,韓中尉殺長立幼,以利其權,遂亂天下,今將軍複欲爾耶!”彝範即文約孫也,由是不敢言。
振東歸,太祖方在邢、洺,遽還於汴,大計未決,季述遣養子希度以唐之社稷欲輸於太祖,又遣供奉官李奉本、副介支彥勳詐齎上皇誥諭至,皆季述黨也。太祖未及迎命,振又言曰:“夫豎貂、伊戾之亂,所以資霸者之事也。今閹豎幽辱天子,不能討,無以令諸侯。”時監軍使劉重楚,季述兄也,舊相張浚,寓於河南緱氏,亦來謂太祖曰:“同中官則事易濟,且得所欲。”惟振堅執不改,獨曰:“行正道則大勳可立。”太祖英悟,忽厲色曰:“張公勸我同敕使,欲傾附自求宰相耶!”乃定策縶偽使李奉本、支彥勳與希度等,即日請振將命於京師,與宰相謀返正。未幾,劉季述伏誅,昭宗複帝位,太祖聞之喜,召振,執其手謂之曰:“卿所謀是吾本誌,穹蒼其知之矣!”自是益重之。
天祐二年春正月,太祖召振,謂曰:“王師範來降,易歲尚處故籓,今將奏請徙授方麵,其為我馳騎,以茲意達之。”振至青州,師範即日出公府,以節度、觀察二印及文簿管鑰授於振。師範雖已受代,而疑撓特甚,屢揮泣求貸其族,振因以切理諭之曰:“公不念張繡事耶!漢末,繡屢與曹公立敵,豈德之耶,及袁紹遣使招繡,賈詡曰:‘袁家父子自不相容,何能主天下英士,曹公挾天子令諸侯,其誌大,不以私仇為意,不宜疑之。’今梁王亦豈以私怨害忠賢耶!”師範灑然大悟,翼日,以其族遷。太祖乃表振為青州留後,未幾,征還。
唐自昭宗遷都之後,王室微弱,朝廷班行,備員而已。振皆頤指氣使,旁若無人,朋附者非次獎升,私晉者沈棄。振每自汴入洛,朝中必有貶竄,故唐朝人士目為“鴟鴞”。天祐中,唐宰相柳璨希太祖旨,譖殺大臣裴樞、陸扆等七人於滑州白馬驛。時振自以鹹通、乾符中嚐應進士舉,累上不第,尤憤憤,乃謂太祖曰:“此輩自謂清流,宜投於黃河,永為濁流。”太祖笑而從之。洎太祖受禪,自宣義軍節度副使、檢校司徒授殿中監,累遷戶部尚書。庶人友珪篡立,代敬翔為崇政院使。末帝即位,趙、張二族用事,遂為所間,謀猷獻替,多不見從,振每稱疾避事。龍德末,閑居私第將期矣,晉主入汴,振謁見首罪,郭崇韜指振謂人曰:“人言李振乃一代奇才,吾今見之,乃常人耳!”會段凝等疏梁氏權要之臣,振與敬翔等同日族誅。
史臣曰:文蔚、貽矩,皆唐朝之舊臣,遇梁室之強禪,奉君命以來使,狎神器以授之,逢時若斯,亦為臣者之不幸也。抑不為其相,不亦善乎!杜曉著文雅之稱,張策有衝淡之量,鹹登台席,無忝士林。敬翔、李振,始輔霸圖,終成帝業。及國之亡也,一則殞命以明節,一則視息以偷生,以此較之,翔為優矣。振始有濁流之言,終取赤族之禍,報應之事,固以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