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六之二

卷六 六之二

《綢繆》,刺晉亂也。國亂則婚姻不得其時焉。不得其時,謂不及仲春之月。○綢繆,上直留反,下亡侯反。

[疏]“《綢繆》三章,章六句”至“時焉”。○正義曰:毛以為,不得初冬、冬末、開春之時,故陳婚姻之正時以刺之。鄭以為,不得仲春之正時,四月五月乃成婚,故直舉失時之事以刺之。毛以為,婚之月自季秋盡於孟春,皆可以成婚。三十之男,二十之女,乃得以仲春行嫁。自是以外,餘月皆不得為婚也。今此晉國之亂,婚姻失於正時。三章皆舉婚姻正時以刺之。三星者,參也。首章言在天,謂始見東方,十月之時,故王肅述毛雲:“三星在天,謂十月也。”在天既據十月,二章“在隅”,謂在東南隅,又在十月之後也,謂十一月、十二月也。卒章“在戶”,言參星正中直戶,謂正月中也。故《月令》孟春之月,“昏參中”,是參星直戶,在正月中也。此三章者,皆婚姻之正時。晉國婚姻失此三者之時,故三章各舉一時以刺之。毛以季秋之月,亦是為婚之時。今此篇不陳季秋之月者,以不得其時,謂失於過晚。作者據其失晚,追陳正時,故近舉十月已來,不複遠言季秋也。鄭以為,婚姻之禮,必在仲春,過涉後月,則為不可。今晉國之亂,婚姻皆後於仲春之月,賢者見其失時,指天候以責娶者。三星者,心也,一名火星。凡嫁娶者,以二月之昏,火星未見之時為之。首章言“在天”,謂昏而火星始見東方,三月之末,四月之中也。二章言“在隅”,又晚於“在天”,謂四月之末,五月之中也。卒章言“在戶”,又晚於“在隅”,謂五月之末,六月之中。故《月令》季夏之月,“昏火中”,是六月之中,心星直戶也。此三者皆晚矣,失仲春之月。三章曆言其失,以刺之。

綢繆束薪,三星在天。興也。綢繆,猶纏綿也。三星,參也。在天,謂始見東方也。男女待禮而成,若薪芻待人事而後束也。三星在天,可以嫁娶矣。箋雲:三星,謂心星也。心有尊卑,夫婦父子之象,又為二月之合宿,故嫁娶者以為候焉。昏而火星不見,嫁娶之時也。今我束薪於野,乃見其在天,則三月之末,四月之中,見於東方矣,故雲“不得其時”。○參,所金反。見,賢遍反,下“不見”、“見於東”同。芻,楚俱反,《說文》雲:“芻,刈草也,象苞束草之形。”宿音秀。今夕何夕,見此良人?良人,美室也。箋雲:今夕何夕者,言此夕何月之夕乎,而女以見良人。言非其時。

[疏]“綢繆”至“良人”。○毛以為,綢繆猶纏綿,束薪之貌。言薪在田野之中,必纏綿束之,乃得成為家用,以興女在父母之家,必以禮娶之,乃得成為室家。薪芻待人事而束,猶室家待禮而成也。室家既須以禮,當及善時為婚。三星在天,始見東方,於禮可以婚矣。以時晉國大亂,婚姻失時,故無妻之男,思詠嫁娶之夕,而欲見此美室。言今此三星在天之夕,是何月之夕,而得見此良人。美其時之善,思得其時也。思而不得,乃自谘嗟,言子兮子兮,當如此良人何!如何,猶奈何。言三星在天之月,不得見此良人,當奈之何乎!言不可奈何矣。○鄭以為,嫁娶者當用仲春之月,心星未見之時。今晉國大亂,婚姻皆不得其月,賢者見而責之。賢者言,已纏綿束薪於野,及夜而歸,見三星見於東方,已在天矣。至家而見初為婚者,因責之雲:今夕是何月之夕,而汝見此良人!言晚矣,失其時,不可以為婚也。子兮子兮,汝當如此良人何!言娶者後陰陽交會之月,失婚姻為禮之時,是損良人之善,當如之何乎!言其損良人,不可奈何也。由晉國之亂,今失正時,故舉其事而刺之。○傳“綢繆”至“嫁娶矣”。○正義曰:以綢繆自束薪之狀,故雲猶纏綿也。參有三星,故言“三星,參也”。《漢書·天文誌》雲“參,白虎宿三星”,是也。二章“在隅”,卒章“在戶”,是從始見為說,逆而推之,故知在天謂始見東方也。詩言婚姻之事,先舉束薪之狀,故知以人事喻待禮也。毛以秋冬為婚時,故雲“三星在天,可以嫁娶”。王肅雲:“謂十月也。”○箋“三星”至“其時”。○正義曰:《孝經·援神契》雲:“心,三星中獨明。”是心亦三星也。《天文誌》雲:“心為明堂也。大星天王,前後星子屬。”然則心之三星,星有大小,大者為天王,小者為子屬,則大者尊,小者卑,大者象夫父,小者象子婦,故雲“心有尊卑,夫婦父子之象也。”二月日體在戌,而鬥柄建卯,初昏之時,心星在於卯上。二月之昏,合於本位,故稱合宿。心星又是二月之合宿,故嫁娶者以為候焉。謂候其將出之時,行此嫁娶之禮也。昏而火星不見,嫁娶之時,謂仲春之月,嫁娶之正時也。箋以下經四句是賢者責人之辭,故知綢繆束薪為賢者自束其薪,不為興也。今我束薪於野,乃見其在天。謂負薪至家之時,見在天,未必束薪之時已在天也。因以束薪而歸,故言之也。昭十七年《左傳》曰:“火出於夏為三月,於商為四月,於周為五月。”《小星》箋雲:“心在東方,三月時。”則心星始見在三月矣。此箋雲“三月之末,四月之中”者,正以三月至於六月,則有四月。此詩唯有三章,而卒章言“在戶”,謂正中直戶,必是六月昏也。逆而差之,則二章當五月,首章當四月。四月火見已久,不得謂之始見。以詩人始作,總舉天象,不必章舉一月。鄭差次之,使四月共當三章,故每章之箋皆舉兩月也。成婚之時,當以火星未見,今已見在天,是不得其時也。凡取星辰為候,多取昏旦中為義。此獨取心星未出為候者,以火者天之大辰星,有夫婦之象,此星若見,則為失時,故取將見為候。《夏官·司爟》雲:“季春出火,民鹹從之。季秋納火,民亦如之。”鄭司農雲:“三月昏時,心星見於辰上,使民出火。九月黃昏,心星伏於戌上,使民納火。”又哀十二年《左傳》雲:“火伏而後蟄者畢。”此取將見為候,彼取已伏為候,其意同也。此篇三章,與《摽有梅》三章箋據時節,其理大同。彼文王之化,有故不以仲春者,至夏尚使行嫁,所以蕃育人民,故歌而美之。此則晉國之亂,不能及時,至使晚於常月,故陳而刺之。本意不同,美刺有異也。○傳“良人,美室”。○正義曰:《小戎》雲:“厭厭良人。”妻謂夫為良人。知此美室者,以下雲“見此粲者”,粲是三女,故知良人為美室。良訓為善,故稱美也。傳以三星在天,為昏之正時,則此二句,是國人不得及時,思詠善時得見良人之辭也。王肅雲:“婚姻不得其時,故思詠嫁娶之夕,而欲見此美室也。”○箋“今夕”至“其時”。○正義曰:箋以仲春為婚月,“三星在天”,後於仲春,故以此二句為責娶者之辭也。《說苑》稱鄂君與越人同舟,越人擁楫而歌曰:“今夕何夕兮,得與搴舟水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如彼歌意,則嘉美此夕。與箋意異者,彼意或出於此,但引詩斷章,不必如本也。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子兮”者,嗟茲也。箋雲:子兮子兮者,斥取者,子取後陰陽交會之月,當如此良人何。○後,戶豆反。

[疏]傳“子兮者,嗟茲也”。○正義曰:傳意以上句為思詠嫁娶之夕,欲得見良人,則此句嗟歎己身不得見良人也。子兮子兮,自嗟歎也。茲,此也。嗟歎此身不得見良人,言己無奈此良人何。○箋“子兮”至“人何”。○正義曰:箋以此句亦是責娶者之辭,故雲“子兮子兮”為斥娶者,以其良人為妻,當以良時迎之。今子之娶,後於陰陽交會之月,則損良人之善,故雲“當如此良人何”,責其損良人也。

綢繆束芻,三星在隅。隅,東南隅也。箋雲:心星在隅,謂四月之末,五月之中。今夕何夕,見此邂逅?邂逅,解說之貌。○邂,本亦作“解”,戶懈反,一音戶佳反。覯,本又作“逅”,同胡豆反,一音戶冓反。邂覯,解說也,《韓詩》雲:“邂覯,不固之貌。”解音蟹。說音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綢繆束楚,三星在戶。參星正月中直戶也。箋雲:心星在戶,謂之五月之末,六月之中。○直音值,又如字。今夕何夕,見此粲者?三女為粲。大夫一妻二妾。○粲,采旦反,《字林》作“”。

[疏]傳“三女”至“二妾”。○正義曰:《周語》雲:“密康公遊於涇,有三女奔之。其母曰:‘必致之王。女三為粲,粲,美物也。汝則小醜,何以堪之?’”然粲者,眾女之美稱也。《曲禮下》雲:“大夫不名侄娣。”大夫有妻有妾,有一妻二妾也。此刺婚姻失時,當是民之婚姻,而以大夫之法為辭者,此時貴者亦婚姻失時,故王肅雲:“言在位者亦不能及禮也。”

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綢繆》三章,章六句。

《杕杜》,刺時也。君不能親其宗族,骨肉離散,獨居而無兄弟,將為沃所並爾。○杕杜,徒細反,本或作夷狄字,非也。下篇同。並,必政反。

[疏]“《杕杜》二章,章九句”至“並爾”。○正義曰:不親宗族者,章首二句是也。獨居而無兄弟者,次三句是也。下四句戒異姓之人,令輔君為治,亦是不親宗族之言,故序略之。

有杕之杜,其葉湑湑。興也。杕,特貌。杜,赤棠也。湑湑,枝葉不相比也。○湑,私敘反。比,毗誌反,下文及注同。獨行踽踽,豈無他人?不如我同父。踽踽,無所親也。箋雲:他人,謂異姓也。言昭公遠其宗族,獨行於國中踽踽然。此豈無異姓之臣乎?顧恩不如同姓親親也。○踽,俱乎反。遠,於萬反。嗟行之人,胡不比焉?箋雲:君所與行之人,謂異姓卿大夫也。比,輔也。此人女何不輔君為政令?人無兄弟,胡不佽焉?佽,助也。箋雲:異姓卿大夫,女見君無兄弟之親親者,何不相推佽而助之?○佽,七利反。

[疏]“有杕”至“佽焉”。○正義曰:言有杕然特生之杜,其葉湑湑然而盛,但柯條稀疏,不相比次。以興晉君疏其宗族,不與相親,猶似杜之枝葉不相比次然也。君既不與兄弟相親,至使骨肉離散。君乃獨行於國內,踽踽然無所親暱者也。豈無他人異姓之臣乎?顧其恩親不如我同父之人耳。君既不親同姓之人,與之為治,則異姓之臣又不肯盡忠輔君,將為沃國所並,故又戒之雲:嗟乎!汝君所與共行之人,謂異姓卿大夫之等,汝何不輔君為政令焉?又謂異姓之臣,汝既見人無兄弟之親,何不推佽而助之焉?同姓之臣既已見疏,不得輔君,猶冀他人輔之,得使不滅,故戒異姓之人使助君也。○傳“杕特”至“相比”。○正義曰:《釋木》雲:“杜,赤棠。白者棠。”樊光雲:“赤者為杜,白者為棠。”陸機《疏》雲:“赤棠與白棠同耳。但子有赤白美惡。子白色為白棠,甘棠也,少酢滑美。赤棠子澀而酢無味。俗語雲‘澀如杜’,是也。赤棠木理韌,亦可以作弓幹是也。”《裳裳者華》亦雲“其葉湑兮”,則湑湑與菁菁皆茂盛之貌。傳於此雲“湑湑,枝葉不相比”,下章言“菁菁,葉盛”,互相明耳。言葉雖茂盛,而枝條稀疏,以喻宗族雖強,不相親昵也。箋以此刺不親宗族,不宜以盛為喻,故下章易傳以菁菁為稀少之貌,此章直取不相比次為喻,不取葉盛為喻。菁菁實是茂盛,而得為稀少貌者,以葉密則同為一色,由稀少故見其枝。以《菁菁者莪》菁菁為莪之茂貌,則知鄭意亦以菁菁、湑湑為茂貌,但不取葉為興耳。○箋“君所”至“政令”。○正義曰:言嗟行之人,是嗟歎此所行之人也。君既疏其宗族,宗族不與君行,故知君所與行之人謂異姓卿大夫也。“比,輔”,《釋詁》文。彼輔作“俌”,亦是輔之義也。○傳“佽,助”。○正義曰:佽,古“次”字。欲使相推以次第助之耳,非訓佽為助也。

有杕之杜,其葉菁菁。菁菁,葉盛也。箋雲:菁菁,希少之貌。○菁,本又作“青”,同子零反。獨行睘睘,豈無他人?不如我同姓。睘睘,無所依也。同姓,同祖也。○睘,本亦作“煢”,又作“焭”,求營反。

[疏]傳“”至“同祖”。○正義曰:睘睘、踽踽皆與獨行共文,故知是無所依、無所親昵之貌。上言親,此言依,義亦同,變其文耳。以上雲同父,故知同姓為同祖也。

嗟行之人,胡不比焉?人無兄弟,胡不佽焉?

《杕杜》二章,章九句。

《羔裘》,刺時也。晉人刺其在位不恤其民也。恤,憂也。○,本亦作“恤”,荀律反。

[疏]“《羔裘》二章,章四句”至“其民”。○正義曰:刺其在位不恤其民者,謂刺朝廷卿大夫也。以在位之臣,輔君為政,當助君憂民,而懷惡於民,不憂其民,不與相親比,故刺之。經二章,皆刺在位懷惡,不恤下民之辭。俗本“或其”下有“君”,衍字。定本無“君”字,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