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春秋序(1 / 3)

卷一 春秋序

《春秋左氏傳》序○陸曰:“此元凱所作。既以釋經,故依例音之。本或題為‘春秋左傳序’者。沈文何以為‘釋例序’,今不用。”

[疏]正義曰:此序題目,文多不同,或雲:“春秋序”,或雲“左氏傳序”,或雲“春秋經傳集解序”,或雲“春秋左氏傳序”。案晉宋古本及今定本並雲“春秋左氏傳序”,今依用之。南人多雲此本“釋例序”,後人移之於此,且有題曰“春秋釋例序”,置之《釋例》之端。今所不用。晉大尉劉寔與杜同時人也,宋大學博士賀道養去杜亦近,俱為此序作注,題並不言“釋例序”,明非“釋例序”也。又晉宋古本,序在《集解》之端。徐邈以晉世言五經音訓,為此序作音。且此序稱“分年相附,隨而解之,名曰《經傳集解》”,是言為《集解》作序也。“又別集諸例,從而釋之,名曰《釋例》。異同之說,《釋例》詳之”。是其據《集解》而指《釋例》,安得為“釋例序”也?序與敘,音義同。《爾雅·釋詁》雲:“敘,緒也。”然則舉其綱要,若繭之抽緒。孔子為《書》作《序》,為《易》作《序卦》,子夏為《詩》作《序》,故杜亦稱《序》,序《春秋》名義、經傳體例及已為解之意也。此序大略,凡有十一段,明義以“春秋”是此書大名,先解立名之由。自“春秋”至“所記之名也”,明史官記事之書、名曰“春秋”之義。自“周禮有史官”至“其實一也”。明天子諸侯皆有史官、必須記事之義。自“韓宣子適魯”至“舊典禮經也”。言周史記事、褒貶得失、本有dafa之意。自“周德既衰”至“從而明之”,言典禮廢缺、善惡無章,故仲尼所以脩此經之意。自“左丘明受經於仲尼”至“所脩之要故也”,言丘明作傳,務在解經,而有無傳之意。自“身為國史”至“然後為得也”,言經旨之表不應,須傳有通經之意。自“其發凡以言例”至“非例也”,言丘明傳有三等之體。自“故發傳之體有三”至“三叛人名之類是也”,言仲尼脩經有五種之例。自“推此五體”至“人倫之紀備矣”,總言聖賢大趣足以周悉人道,所說經、傳理畢,故以此言結之。自“或曰《春秋》以錯文見義”至“《釋例》詳之也”,言已異於先儒,自明作《集解》、《釋例》之意。自“或曰《春秋》之作”下盡“亦無取焉”,大明《春秋》之早晚、始隱終麟、先儒錯繆之意。賈逵《大史公十二諸侯年表序》雲:“魯君子左丘明作傳。”據劉向《別錄》雲:“左丘明授曾申,申授吳起,起授其子期,期授楚人鐸椒。鐸椒作《抄撮》八卷,授虞卿;虞卿作《抄撮》九卷,授荀卿;荀卿授張蒼。”此經既遭焚書而亦廢滅。及魯共王壞孔子舊宅,於壁中得古文逸《禮》有三十九篇,《書》十六篇。天漢之後,孔安國獻之,遭巫蠱倉卒之難,未及施行。及《春秋左氏》丘明所修,皆古文舊書,多者二十餘通,藏於秘府,伏而未發。漢武帝時,河間獻《左氏》及古文《周官》。光武之世,議立《左氏》學,公羊之徒上書訟《公羊》抵《左氏》,《左氏》之學不立。成帝時,劉歆校秘書,見府中古文《春秋左氏傳》,歆大好之。時丞相尹鹹以能治《左氏》,與歆共校傳。歆略從鹹及丞相翟方進受,質問大義。初《左氏傳》多古字古言,學者傳訓詁而已。及歆治《左氏》,引傳文以釋經,轉相發明,由是章句義理備焉。歆以為左丘明好惡與聖人同,親見夫子,而公羊、穀梁在七十二弟子後,傳聞之與親見,其詳略不同。歆數以問向,向不能非也。及歆親近,欲建立《左氏春秋》及《毛詩》、逸《禮》、《古文尚書》,皆列於學官。哀帝令歆與五經博士講論其義,諸儒博士或不肯置對,歆因移書於大常博士,責讓之。和帝元興十一年,鄭興父子及歆創通大義奏上,《左氏》始得立學,遂行於世。至章帝時,賈逵上《春秋大義》四十條,以抵《公羊》、《穀梁》,帝賜布五百匹。又與《左氏》作《長義》。至鄭康成,箴《左氏膏肓》,發《公羊墨守》,起《穀梁廢疾》。自此以後,二傳遂微,《左氏》學顯矣。

“春秋”者,魯史記之名也。

[疏]“春秋”至“名也”。○人臣奉主,品目不同。掌事曰司,掌書曰史。史官記事,為書立名,以“春秋”二字為記事之書名也。○正義曰:從此以下至“所記之名也”,明史官記事之書名曰“春秋”之意。“春秋”之名,經無所見,唯傳記有之。昭二年,韓起聘魯,稱“見《魯春秋》”。《外傳·晉語》司馬侯對晉悼公雲“羊舌肸習於《春秋》”,《楚語》申叔時論傅太子之法雲“教之以《春秋》”。《禮·坊記》雲:“《魯春秋》記晉喪曰‘其君之子奚齊’。”又《經解》曰:“屬辭比事,《春秋》教也。”凡此諸文所說,皆在孔子之前,則知未修之時舊有“春秋”之目。其名起遠,亦難得而詳。《禮記·內則》稱五帝有史官,既有史官,必應記事,但未必名為“春秋”耳。據周世法則,每國有史記,當同名“春秋”,獨言“魯史記”者,仲尼脩魯史所記,以為《春秋》,止解仲尼所修《春秋》,故指言魯史,言脩魯史《春秋》以為褒貶之法也。

記事者,以事係日。○係,工帝反。以日係月,以月係時,以時係年,所以紀遠近、別同異也。○別,彼列反。

[疏]“記事”至“異也”。既辨“春秋”之名,又言記事之法。係者,以下綴上、以末連本之辭。言於此日而有此事,故以事係日;月統日,故以日係月;時統月,故以月係時;年統時,故以時係年:所以紀理年月遠近,分別事之同異也。若“隱三年,春,王二月,已巳,日有食之”、“二年,秋,八月,庚辰,公及戎盟於唐”之類,是事之所係年時月日四者皆具文也。史之所記,皆應具文,而《春秋》之經文多不具,或時而不月,月而不日,亦有日不係月、月而無時者。史之所記,日必係月,月必係時,《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間,有日無月者十四,有月無時者二,或史文先闕而仲尼不改,或仲尼備文而後人脫誤。四時必具,乃得成年,桓十七年五月,無夏;昭十年十二月,無冬:二者皆有月而無時。既得其月,時則可知,仲尼不應故闕其時,獨書其月,當是仲尼之後寫者脫漏。其日不係於月,或是史先闕文,若僖二十八年冬下無月,而有壬申、丁醜,計一時之間再有此日,雖欲改正,何以可知?仲尼無以複知,當是本文自闕,不得不因其闕文,使有日而無月。如此之類,蓋是史文先闕,未必後人脫誤。其時而不月、月而不日者,史官立文,亦互自有詳略,何則?案經朝聘、侵伐、執殺大夫、土功之屬,或時或月未有書日者;其要盟、戰敗、崩薨、卒葬之屬,雖不盡書日,而書日者多,是其本有詳略也。計記事之初日月應備,但國史總集其事,書之於策,簡其精粗,合其同異,量事而製法,率意以約文,史非一人,辭無定式,故日月參差,不可齊等。及仲尼脩故,因魯史成文,史有詳略,日有具否,不得不即因而用之。案經傳書日者,凡六百八十一事:自文公以上,書日者二百四十九;宣公以下亦俱六公,書日者四百三十二。計年數略同,而日數向倍,此則久遠遺落,不與近同;且他國之告有詳有略,若告不以日,魯史無由得其日而書之,如是,則當時之史亦不能使日月皆具。當時已自不具,仲尼從後脩之,舊典參差,日月不等,仲尼安能盡得知其日月皆使齊同?去其日月,則或害事之先後;備其日月,則古史有所不載,自然須舊有日者因而詳之,舊無日者因而略之,亦既自有詳略,不可以為褒貶,故《春秋》諸事皆不以日月為例。其以日月為義例者,唯卿卒、日食二事而已。故隱元年,冬,十有二月,“公子益師卒”。傳曰“公不與小斂,故不書日”。桓十七年,“冬,十月,朔,日有食之”。傳曰“不書日,官失之也”。丘明發傳,唯此二條。明二條以外,皆無義例。既不以日為例,獨於此二條見義者,君之卿佐,是謂股肱,股肱或虧,何痛如之!病則親問,斂則親與。卿佐之喪,公不與小斂,則知君之恩薄。但是事之小失,不足以貶人君。君自不臨臣喪,亦非死者之罪,意欲垂戒於後,無辭可以寄文;而人臣輕賤,死日可略,故特假日以見義也。日食者,天之變。甲乙者,曆之紀。朔是日月之會,其食必在朔日,是故史書日食必記月朔。朔有甲乙,乃可推求,故日有食之,須書朔日。日與不日,唯此而已。月與不月,傳本無義。《公羊》、《穀梁》之書,道聽塗說之學,或日或月,妄生褒貶。先儒溺於二傳,橫為《左氏》造日月褒貶之例,故杜於大夫卒例備詳說之。仲尼刊定日無褒貶,而此序言史官記事必係日月時年者,自言記事之體須有所係,不言係之具否皆有義例也。《春秋·感精符》曰:“日者,陽之精,耀魄光明,所以察下也。”《淮南子》曰:“積陽之熱氣生火,火氣之精者為日。”劉熙《釋名》曰:“日,實也,光明盛實。”是說日之義也。日之在天,隨天轉運,出則為晝,入則為夜,故每一出謂之一日。日之先後,無所分別,故聖人作甲乙以紀之。《世本》雲:“容成造曆,大橈作甲子。”宋忠注雲:“皆黃帝史官也。”《感精符》曰:“月者,陰之精,地之理也”。《淮南子》曰:“積陰之寒氣久者為水,水氣之精者為月。”劉熙《釋名》曰:“月,闕也,滿而闕也。”是說月之義也。月之行天,其疾於日十三倍有餘,積二十九日過半而行及日與月相會。張衡《靈憲》曰:“日譬火,月譬水,火外光,水含景,故月光生於日之所照,魄生於日之所蔽。當日則光盈,就日則明盡。”然則以明一盡謂之一月,所以總紀諸月也。三月乃為一時,四時乃為一年,故遞相統攝,紀理庶事。“紀遠近”者,前年遠於後年,後月近於前月,異其年月,則遠近明也。“別同異”者,共在月下,則同月之事;各係其月,則異月之事:觀其月則異同別矣。若然,言正月二月則知是春,四月五月則知是夏,不須以月係時,足明遠近同異。必須以月係時者,但以日月時年各有統屬,史官記事,唯須順敘,時既管月,不得不以月係時。案經未有重書月者,日則有之。桓十二年,冬,十有一月,“丙戌,公會鄭伯,盟於武父。丙戌,衛侯晉卒”。一日再書者,史本異文,仲尼從而不改,故杜雲:“重書丙戌,非義例,因史成文也。”

故史之所記,必表年以首事,年有四時,故錯舉以為所記之名也。○錯,七各反,下皆同。

[疏]“故史”至“名也”。○將解名曰“春秋”之意,先說記事主記當時之事。事有先後,須顯有事之年。表,顯也。首,始也。事係日下,年是事端,故史之所記必先顯其年,以為事之初始也。年有四時,不可遍舉四字以為書號,故交錯互舉,取“春秋”二字,以為所記之名也。春先於夏,秋先於冬,舉先可以及後,言春足以兼夏,言秋足以見冬,故舉二字以包四時也。“春秋”二字是此書之總名,雖舉“春秋”二字,其實包冬夏四時之義。四時之內,一切萬物生植孕育盡在其中。《春秋》之書,無物不包,無事不記,與四時義同,故謂此書為《春秋》。《孝經》雲:“《春秋》祭祀,以時思之。”《詩·魯頌》雲:“春秋匪解,享祀不忒。”鄭箋雲:“春秋,猶言四時也”。是舉春秋足包四時之義。年、歲、載、祀,異代殊名,而其實一也。《爾雅·釋天》雲:“載,歲也。夏曰歲,商曰祀,周曰年,唐虞曰載。”李巡曰:“夏歲,商祀,周年,唐虞載,各自紀事,堯舜三代示不相襲也”。孫炎曰:“載,始也,取物終更始也。歲,取歲星行一次也。祀,取四時祭祀一訖也。年,取年穀一熟也。”是其名別而實同也。此四者,雖代有所尚,而名興自遠,非夏代始有歲名,周時始有年稱。何則?《堯典》雲“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閏月定四時,成歲”,《禹貢》“作十有三載,乃同”。是於唐虞之世,巳有年歲之言。記事者,則各從所尚,常語者,則通以為言,故虞亦稱年,周亦稱歲。周詩《唐風》稱“百歲之後”,是周之稱歲也。四時之名,春夏秋冬,皆以時物為之號也。《禮記·鄉飲酒義》曰:“春之為言蠢也,夏之為言假也,秋之為言揪也。冬之為言中也。中者藏也。”《漢書·律曆誌》雲:“春,蠢也,物蠢生也。夏,假也,物假太也。秋,即由反也,物斂也。冬,終也,物終藏之也。”是解四時異名之義也。史之記事,一月無事不空舉月,一時無事必空舉時者,蓋以四時不具,不成為歲,故時雖無事,必虛錄首月,其或不錄,皆是史之闕文。隱六年空書“秋,七月”,注雲:“雖無事而書首月,具四時以成歲。”桓四年不書秋冬,注雲:“國史之記,必書年以集此公之事,書首時以成此年之歲,故《春秋》有空時而無事者。今不書秋冬首月,史闕文。”是其說也。然一時無事則書首月,莊二十二年書“夏,五月”者,杜雖於彼無注,《釋例》以為闕謬。“春秋”之名,錯舉而已,後代儒者,妄為華葉。賈逵雲“取法陰陽之中。春為陽中,萬物以生。秋為陰中,萬物以成。欲使人君動作不失中也”。賀道養雲“春貴陽之始,秋取陰之初”。計“春秋”之名,理包三統,據周以建子為正言之,則春非陽中,秋非陰中;據夏以建寅為正言之,則春非陽始,秋非陰初,乃是竅混沌而畫蛇足,必將夭性命而失卮酒。

《周禮》有史官,掌邦國四方之事,達四方之誌。諸侯亦各有國史。

[疏]“周禮”至“國史”。○既解名曰“春秋”之意,又顯記事之人。春官宗伯之屬有“大史下大夫二人”、“小史中士八人”、“內史中大夫一人”、“外史上士四人”、“禦史中士八人”。雖複各有所職,俱是掌書之官。○正義曰:《周禮·春官·小史職》曰:“掌邦國之誌。”《內史職》曰:“凡四方之事書,內史讀之。”《外史職》曰:“掌四方之誌,掌達書名於四方。”今杜氏序雲“掌邦國四方之事”者,“掌邦國”取《小史職》文,“四方之事”取《內史職》文,杜總括兩史,共成此語。諸侯官屬雖難備知,要傳記每說諸侯之史,知諸侯亦各有國史也。《周禮》言“邦國”者,乃謂畿外諸侯之國也。國在四表,故言“四方”。雲“凡四方之事書,內史讀之”者,謂四方有書來告,內史讀以白王也。告王之後,則小史主掌之,故雲“掌邦國之誌”。內史雖雲讀四方之事書,其實國內史策,皆內史所掌,故其職掌八柄及策命之事也。然則內史、小史,既主國內,又主四方來告之事,故僖二十三年杜注雲“國史承告而書”是也。杜此序又雲“達四方之誌”,取《外史職》文。案《外史職》雲“掌四方之誌,掌達書名四方”,今移“達”字於“四方之誌”上,如杜之意,外史達此國內之誌,以告四方,故僖二十三年杜注雲“同盟然後告名,赴者之禮”是也。然則“掌邦國四方之事”者,據此承受他國之赴也;“達四方之誌”者,據已國有事赴告他國也。《春秋》既有內外二種,故杜翦撮天子之史,取外史、內史兩文。《周禮》諸史雖皆掌書,仍不知所記《春秋》定是何史。蓋天子則內史主之,外史佐之,諸侯蓋亦不異。但春秋之時不能依禮,諸侯史官多有廢闕,或不置內史,其策命之事,多是大史,則大史主之,小史佐之。劉炫以為《尚書》周公封康叔,戒之《酒誥》,其經曰“大史友,內史友”。如彼言之,似諸侯有大史、內史矣。但遍檢記傳,諸侯無內史之文。何則?《周禮·內史職》曰“凡命諸侯及孤卿大夫,則策命之”。僖二十八年傳說襄王使“內史叔興父策命晉侯為侯伯”,是天子命臣,內史掌之。襄三十年傳稱鄭“使大史命伯石為卿”,是諸侯命臣,大史掌之。諸侯大史當天子內史之職,以諸侯兼官無內史故也。鄭公孫黑強與薰隧之盟,使大史書其名,齊大史書崔杼弑其君,晉大史書趙盾弑其君,是知諸侯大史主記事也。南史聞大史盡死,執簡以往,明南史是佐大史者,當是小史也。若然,襄二十三年傳稱“季孫召外史掌惡臣”,言外史,則似有內史矣。必言諸侯無內史者,閔二年傳稱史華龍滑與禮孔曰“我,大史也”,文十八年傳稱魯有“大史克”,哀十四年傳稱齊有“大史子餘”,諸國皆言大史,安得有內史也?季孫召外史者,蓋史官身居在外,季孫從內召之,故曰外史,猶史居在南,謂之南史耳。南史、外史,非官名也。《藝文誌》雲:“古之王者,世有史官,君舉必書,所以慎言行,昭法戒。左史記言,右史記事,事為《春秋》,言為《尚書》,帝王靡不同之。”《禮記·玉藻》雲:“動則左史書之,言則右史書之。”雖左右所記二文相反,要此二者皆言左史右史。《周禮》無左右之名,得稱左右者,直是時君之意,處之左右,則史掌之事因為立名,故傳有“左史倚相”。掌記左事,謂之左史,左右非史官之名也。左是陽道,陽氣施生,故令之記動。右是(禁止),陰氣安靜,故使之記言。《藝文誌》稱“左史記言,右史記動”,誤耳。上言“魯史記”,則諸侯各有史可知,又言諸侯各有國史者,方說諸侯各有《春秋》,重詳其文也。

大事書之於策,○策,本又作“冊”,亦作“筴”,同,初革反。小事簡牘而已。○牘,徒木反。

[疏]“大事”至“而已”。○既言尊卑皆有史官,又論所記簡策之異。《釋器》雲“簡謂之畢”,郭璞雲“今簡劄也”。許慎《說文》曰:“簡,牒也。牘,書版也。”蔡邕《獨斷》曰:“策者,簡也。其製,長二尺,短者半之。其次一長一短,兩編下附。”鄭玄注《中庸》亦雲“策,簡也”。由此言之,則簡、劄、牒、畢,同物而異名。單執一劄謂之為簡,連編諸簡乃名為策,故於文“策”或作“冊”,象其編簡之形。以其編簡為策,故言策者簡也。鄭玄注《論語序》以《鉤命決》雲“《春秋》二尺四寸書之,《孝經》一尺二寸書之”,故知六經之策皆稱長二尺四寸。蔡邕言二尺者,謂漢世天子策書所用,故與六經異也。簡之所容,一行字耳。牘乃方版,版廣於簡,可以並容數行。凡為書,字有多有少,一行可盡者,書之於簡;數行乃盡者,書之於方;方所不容者,乃書於策。《聘禮記》曰:“若有故則加書將命,百名以上書於策,不及百名書於方。”鄭玄雲:“名,書文也,今謂之字。策,簡也。方,版也。”是其字少則書簡,字多則書策。此言大事小事,乃謂事有大小,非言字有多少也。大事者,謂君舉告廟及鄰國赴告,經之所書皆是也。小事者,謂物不為災及言語文辭,傳之所載皆是也。大事後雖在策,其初亦記於簡。何則?弑君大事,南史欲書崔杼,執簡而往,董狐既書趙盾,以示於朝,是執簡而示之,非舉策以示之,明大事皆先書於簡,後乃定之於策也。其有小事,文辭或多,如呂相絕秦,聲子說楚,字過數百,非一牘一簡所能容者,則於眾簡牘以次存錄也。杜所以知其然者,以隱十一年傳例雲“滅不告敗,勝不告克,不書於策”。明是大事來告,載之策書也。策書不載,丘明得之,明是小事傳聞,記於簡牘也。以此知仲尼脩經皆約策書成文,丘明作傳皆博采簡牘眾記。故隱十一年注雲“承其告辭,史乃書之於策。若所傳聞行言非將君命,則記在簡牘而已,不得記於典策。此蓋周禮之舊製”也。又莊二十六年經皆無傳,傳不解經,注雲“此年經、傳各自言其事者,或策書雖存,而簡牘散落,不究其本末,故傳不複申解”。是言經據策書,傳馮簡牘,經之所言其事大,傳之所言其事小,故知小事在簡,大事在策也。

《孟子》曰:楚謂之《檮杌》,晉謂之《乘》,而魯謂之《春秋》,其實一也。○《孟子》,書名。姓孟,名軻,字子輿,鄹邑人。與齊宣王同時人。著此書。檮,徒刀反。杌,五忽反。檮杌,四凶之一。杜雲“頑凶無儔匹之貌”。乘,繩證反,車乘也。一雲兵乘。

[疏]“孟子曰”至“一也”。○既言簡、策之異,又說諸國別名。孟子,姓孟,名軻,字子輿,鄒邑人也。當六國之時,師事孔子之孫子思,脩儒術之道,著書七篇。其第四《離婁》篇雲:“王者之跡息而《詩》亡,《詩》亡然後《春秋》作。晉謂之‘乘’,楚謂之“檮杌”,魯謂之‘春秋’,一也。”其言與此小異,是杜足“其實”二字,使成文也。彼趙岐注雲:“‘乘’者,興於田賦乘馬之事,因以為名。‘檮杌’者,嚚凶之類,興於記惡之戒,因以為名。‘春秋’,以二始舉四時,記萬事之名。”是三者立名雖異,記事則同,故雲“其實一也”。序發首雲“‘春秋’者,魯史記之名也”,故引此以為證。且明諸侯之國各有史記,故魯有《春秋》,仲尼得因而脩之也。案《外傳》:申叔時、司馬侯乃是晉、楚之人,其言皆雲“春秋”,不言“乘”與“檮杌”。然則“春秋”是其大名,晉、楚私立別號,魯無別號,故守其本名。賈逵雲“周禮盡在魯矣,史法最備,故史記與周禮同名”。然則晉、楚豈當自知不備,故別立惡名?

韓宣子適魯,○宣子,名起,晉大夫。適魯,在昭二年。見《易·象》與《魯春秋》,曰:“周禮盡在魯矣。○盡,津忍反,後放此。吾乃今知周公之德與周之所以王。”○王,於況反,又如字。

[疏]“韓宣”至“以王”。○既言諸國有書,欲明魯最兼備,故雲此。○正義曰:此昭二年傳文也。宣子,晉卿,名起,食邑於韓,因以為氏。諡曰宣子者,有德之稱。為昭公新立,身新為政,故來聘魯,因觀書於大史氏,見此書而發言。杜注彼以為《易·象》即今《周易》上下經之《象》辭也,《魯春秋》謂魯史記之策書也。《春秋》遵周公之典以序事,故曰“周禮盡在魯矣”。《易·象》、《春秋》是文王、周公之所製,故見《春秋》知周公之德,見《易·象》知周之所以王也。文王能製此典,即是身有聖德,聖不空生,必王天下。周室之王,文王之功,故觀其書,知周之所以得王天下之由也。文王身處王位,故以王言之。周公不王,故以德屬之。人異,故文異。傳言觀書大史,則所觀非一,而獨言《易·象》、《魯春秋》者,韓子主美文王、周公,故特言之。《易·象》,魯無增改,故不言“魯易象”。《春秋》雖是周法所記,乃是魯事,故言“魯春秋”也。《春秋》、《易·象》,晉應有之,韓子至魯方乃發歎者,味其義,善其人,以其舊所未悟,故雲今始知,示其歎美之深,非是素不見也。《易·下係辭》雲《易》之興也。其當殷之末世,周之盛德,當文王與紂之事。則謂《易·象》,爻彖之辭也。鄭玄案據此文,以為《易》是文王所作。鄭眾、賈逵、虞翻、陸績之徒,以《易》有“箕子之明夷”、“東鄰殺牛”,皆以為《易》之爻辭周公所作。杜雖無明解,似同鄭說。

韓子所見,蓋周之舊典禮經也。

[疏]“韓子”至“經也”。○序言史官所書,舊有成法,故引韓子之事,以此言結之。韓子所見《魯春秋》者,蓋是周之舊日正典、禮之大經也。韓子之言,並歎《易·象》,此之所見,唯謂《春秋》者,指說《春秋》,不須《易·象》故也。知是舊典禮經者,傳於隱七年“書名”例雲“謂之禮經”,十一年“不告”例雲“不書於策”,明書於策必有常禮。未脩之前,舊有此法。韓子所見而說之,即是周之舊典,以無正文,故言“蓋”為疑辭也。製禮作樂,周公所為,明策書禮經亦周公所製,故下句每雲周公,正謂五十發凡是周公舊製也。必知史官所記,有周公舊製者,以聖人所為,動皆有法,以能立官紀事,豈得全無憲章?定四年傳稱備物典策以賜伯禽,典策則史官記事之法也。若其所記無法,何足以賜諸侯?諸侯得之,何足以為光榮而子魚稱為美談也?且仲尼脩此《春秋》以為一經,若周公無法,史官妄說,仲尼何所可馮,斯文何足為典,得與諸《書》、《禮》、《樂》、《詩》、《易》並稱經哉?以此知周公舊有定製,韓子所見是也。

周德既衰,官失其守。上之人不能使《春秋》昭明,赴告策書,○告,古毒反,一音古報反。崩薨曰赴,禍福曰告。諸所記注,○注,張住反,字或作“註”。多違舊章。

[疏]“周德”至“舊章”。○正義曰:此明仲尼脩《春秋》之由,先論史策失宜之意。計周公之垂法典策具存,豈假仲尼更加筆削?但為官失其守,褒貶失中,赴告策書,多違舊典,是故仲尼脩成此法,垂示後昆。襄三十一年傳稱卿大夫“能守其官職”,昭二十年傳曰“守道不如守官”,是言人臣為官,各有所守。周德既衰,邦國無法,群小在位,故官人失其所守也。雖廣言眾官失職,要其本意是言史官失其所掌也。昭三十一年傳曰:“《春秋》之稱,微而顯,婉而辨。上之人能使《春秋》昭明。”注雲:“上之人謂在位者也。”彼謂賢德之人在天子諸侯之位,能使《春秋》褒貶勸戒昭明。周德既衰,主掌之官已失其守,在上之人又非賢聖,故不能使《春秋》褒貶勸戒昭明。致令赴告記注多違舊章也。文十四年傳曰“崩薨不赴,禍福不告”,然則鄰國相命,凶事謂之赴,他事謂之告,對文則別,散文則通。昭七年傳“衛齊惡告喪於周”,則是凶亦稱告也。赴告之中違舊章者,若隱三年,平王以壬戌崩,赴以庚戌;桓五年,陳侯鮑卒,再赴以甲戌己醜;及不同盟者而赴以名,同盟而赴不以名之類是也。策書記注多違舊章者,仲尼既巳脩改,不可複知。正以仲尼脩之,故知其多違也。

仲尼因魯史策書成文,考其真偽,而誌其典禮,上以遵周公之遺製,下以明將來之法。

[疏]“仲尼”至“之法”。○此明仲尼所因並製作之意。所脩之經,以魯為主,是因魯史策書成定之舊文也。“考”謂校勘,“誌”謂記識。考其真偽,真者因之,偽者改之。誌其典禮,合典法者褒之,違禮度者貶之。上以遵周公之遺製,使舊典更興;下以明將來之法,令後世有則,以此故脩《春秋》也。前代後代,事終一揆,所賞所罰,理必相符。仲尼定《春秋》之文,製治國之法,文之所褒,是可賞之徒;文之所貶,是可罰之類。後代人主,誠能觀《春秋》之文,揆當代之事,辟所惡而行所善,順褒貶而施賞罰,則法必明,而國必治,故雲“下以明將來之法”也。不教當時而為將來製法者,孔子之時,道不見用,既知被屈,冀範將來。將來之與今時,其法亦何以異,但為時不見用,故指之將來,其實亦以教當代也。